北史_列传卷三十六部分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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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北史》——「北史·列传卷三十六」原文
尔朱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世代任部落的酋长,他的祖先居住在尔朱川,因地名取为姓氏。
他的高祖尔朱羽健,魏道武帝登国初年任领人酋长,率领契胡的武士跟从魏军攻破晋阳,平定中山,被封为散骑常侍,因而定居在秀容川。朝廷下诏划定周围三百里的土地分封给他,作为永久的家业。道武初年,因南秀容原野肥沃宽广,想让他迁到那里居住。他说:“以后我家世代为国家效劳,侍奉在皇帝陛下左右,北秀容既然已经被开垦,离京城又近,怎么能因为土地的肥沃与瘠薄,再迁往离京城较远的地方呢?”道武帝同意他的请求。他住的地方曾有狗用舌头舔地,因而在那地方挖掘得到一股甘泉,便取名为狗舔泉。
曾祖尔朱郁德、祖父尔朱代勤,继任为酋长。代勤,是太武帝敬哀皇后的舅父。因为有外戚的关系,加上多次征战有功,朝廷在他的封地内免除一百年的徭役,授予他为立义将军衔。他曾到山中围猎,部落中有人用箭射杀猛虎,误中了他的大腿。他让人将箭拔出,竟不追问是谁射的,说:“这是误伤,怎么忍心再加罪给他呢?”部落内的人都被他所感动。官至肆州刺史,被封为梁郡公。后因年老辞官,朝廷每年赐给他布帛一百匹作为常例。去世后,谥号为庄。孝庄帝初年,追赠为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
尔朱荣的父亲尔朱新兴,太和年间继任为酋长。曾赶着马群遇见一条白蛇,头上长有两只角,因而祝愿祈祷,请求畜牧兴旺。从此,牛羊驼马,一天比一天繁盛。他凭身上的毛色将它们分列成群,用山谷的长短来测出它们的数量。朝廷每次打仗,他都献出自己养的马,又准备好军粮,供军队需用。因而得到孝文帝的嘉奖。迁都洛阳后,朝廷特别允许他冬天到京城朝拜,夏天回到部落。每次入朝,所有的王公大臣,竞相把珍奇玩好送给他,他也送名马报答。官位至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人酋长。每年春秋两个季节,他都与妻子到山川大泽中检阅畜牧的情况,并骑马射猎以作娱乐。孝明帝时,因自己年迈,请求朝廷将他的爵位传给儿子尔朱荣。去世后,谥号为简。孝庄帝初年,赠封号为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尔朱荣肤色白净,容貌俊美,从小就智慧超人,明于决断。长大后,喜欢骑马射猎,每次围猎誓众,都按照军队布阵的方式,号令严明,众人不敢违犯。秀容一带有三处水池,都在高山上,清冽幽深,无法测量,相传叫祁连池,就是北魏时所说的天池。他的父亲尔朱新兴同他一起到池中游泳,忽然听到空中传来箫笛锣鼓的声音。父亲对他说:“古代传说,听到这种声音的人,都官至王公宰辅。我年纪已到迟暮,当应在你的身上。”他继承父亲的爵位,后来又被授予直寝、游击将军。
正光年间,四方起兵,天下大乱,尔朱荣散掉畜群,招集义勇健儿。因讨贼立下战功,被晋封为博陵郡公,过去的爵位给了他的二儿子。他率领军队到肆州,刺史尉庆宾关闭城门,不让进入。他非常恼怒,挥军将城池攻下,任命他的从叔尔朱羽生为刺史,押解尉庆宾回到秀容。从此,兵马逐渐强盛,朝廷也不能加罪于他。葛荣吞并杜洛周以后,尔朱荣担心他会向南进攻邺城,上表请求向东援助相州,孝明帝不同意。他又认为山东一带盗贼强大,怕他们向西进犯,便派兵把守滏口以作提防。北部派军队捍卫御马邑,东部命军士驻守井泾。
不久,孝明帝驾崩。由于事出突然,尔朱荣便与元天穆等人密议,准备进京匡扶朝廷。他们向朝廷上表抗议,说:“现在天下议论纷纷,异口却同说一句话,都认为皇帝是被鸠酒毒害致死,抛出潘嫔的女儿以欺骗天下百姓,抬出不会说话的小孩子来君临天下。我们请求把徐纥、郑俨之流交给有司处置。还要召集皇室宗亲,推举有道德有威望的人当皇帝。”于是,准备统率军队进京。灵太后十分恐慌,下诏命李神轨为大都督,将要在太行山一带布防。尔朱荣上表抗言之初,就派他的从子尔朱天光、亲信奚毅和仓头王相悄悄进入洛阳,与他的从弟尔朱世隆密谋废立皇帝的事。尔朱天光见到孝庄帝元子攸,谈了尔朱荣的打算,元子攸同意即位。尔朱天光等人回到尔朱荣那里,他便从晋阳出发,向洛阳进军。他还怀疑拥立的皇帝是否合适,便用铜铸造孝文帝和咸阳王元禧等五王的子孙们的像,铸成的当拥立为君主。惟有元子攸的像铸造成功。军队到达河内,他又派王相秘密将元子攸与孝明帝的哥哥、彭城王元勋、弟弟始平王元子正接来。武泰元年(528)四月,元子攸从高渚过黄河来到尔朱荣的军队,将士们一齐高呼万岁。
孝庄帝即位,下诏封尔朱荣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尔朱荣率军渡过黄河,胡太后便散开发髻上路迎接,朝廷内外的官员都到河桥迎接孝庄帝的车驾。
尔朱荣受武卫将军费穆之谗言的迷惑,以为可以乘机夺取天下。便诈称官员们要共同设盟立誓,将大家引向河阴西北三里的地方,到南面的长堤旁,命他们都下马向西渡河,立即派胡族骑兵将他们四面包围,扬言丞相高阳王想谋反,借机杀死了所有的官员。王公卿士二千多人也都束手被杀。他又命二三十个心腹持刀来到行宫,孝庄帝和彭城王、霸城王都走出军帐。尔朱荣先派并州人郭罗察和西部高车国的叱列杀鬼守在孝庄帝的左右,作为接应。他们二人看见事变发生,假称要保护皇帝,抱起孝庄帝进入军帐,其他的人便杀害了彭城王和霸城王。又命四五十人将孝庄帝迁移到河桥,将灵太后和少主元钊沉入黄河溺死。这时,又有朝臣一百多人随后来到,在河堤东面被包围。军士们拔出利刃,尔朱荣高声说道“:能够写传位诏书的人站出来,可以给你活命。”当时,有陇西人李神俊、顿丘人李谐、太原人温子升,都是当代的文章高手,被包围在当中,因耻于干这件事,便俯伏在地上不答应。御史赵元则,怕会被杀戮,出来起草传位的禅文。尔朱荣又命人告诫将士们,说元氏就要灭亡,尔朱氏即将兴起,大家都要喊他万岁。他便用金属铸造自己的像,四次都没有成功。此时,他所信赖的幽州人刘灵助善于占卜,说今天时机还不成熟。他便说:“如果我当皇帝不吉利,当迎立尔朱天穆。”灵助说:“天穆也不吉利,惟长乐王有称帝的兆头。”尔朱荣听后精神恍惚,不能自持,又惭愧又悔恨,到四更天时,又请出孝庄帝,跪在孝庄帝的马前叩头请死。他的三千多骑兵因滥杀朝臣,便不敢进入京城,想向北作迁都的打算。徘徊迟疑一天,才护卫着皇帝的车驾向洛阳进发。登上邙山,看到城门,又心怀畏惧,不肯再向前走。武卫将军泛礼苦苦劝告,他也不听。又向前行进,入城后,也不朝拜皇帝,保卫京城。跟从他北边来的人,都骑着马进入宫殿。朝廷公卿大臣死的死,逃的逃,朝堂站班也没有了次序。孝庄帝左右只有数名旧臣。尔朱荣仍然坚持迁都的意见,孝庄帝也无法抗拒。他又在明光殿重新对河桥滥杀之事向朝廷谢罪,发誓说自己不再有二心。孝庄帝站起来劝止他,也向着他发誓,说自己没有任何疑心。尔朱荣高兴,因而举杯饮酒,等到他醉倒后,孝庄帝想杀掉他,左右的人苦苦劝阻才停止,便把尔朱荣睡的床抬到中常侍省。他到半夜才醒酒,到天明也不敢入睡,从此不再在宫中住宿。
他的女儿原为孝庄帝的嫔妃,想立为皇后,孝庄帝迟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说:“过去文公在秦,怀赢奉父亲秦穆公之命嫁给他。事情都有违反常情而又合乎道理的,陛下您为何再迟疑呢?”孝庄帝同意立尔朱荣的女儿为后,他非常高兴。
这时,人们有的传说着尔朱荣想迁都晋阳,有的说他想纵兵大肆掳掠,人人惊恐不安。京城中的读书人十不存一,相率逃跑,没有人敢出来。全城守卫空虚,官衙内空旷荒废。尔朱荣听说后,上书向朝廷谢罪。无上王上表请求追尊先帝庙号;死去的各王和刺史,请赠给三司;位列三品的官员,请赠给令仆;五品的官员,赠给方伯;六品以下以及不在品位的,赠给镇郡。那些被杀害的官员如无后代,听凭其他人继承,都授予封爵。根据地位的高低、官阶的大小,使恩德施加在每个生者和亡者的身上,以便使他们得到抚慰。朝廷下诏按他们的表章办理。无上王又启奏孝庄帝,派使者到京城各处安抚慰问,人们的情绪因此稍微安定了一些。逃亡的朝臣也渐渐归来。尔朱荣又奏请朝廷,让朝臣们轮流当值,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召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以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等官员,参与讨论国家大事,并作为制度固定下来。
这年五月,尔朱荣回到晋阳,便命元天穆进京,任侍中、太尉公、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兼领军将军,封为上党王。他还在各个职务上安插心腹,朝廷的一举一动,都要根据他的意思去办。七月,朝廷加封尔朱荣为柱国大将军。
这时,葛荣领军向洛阳进发,号称有百万之众。相州刺史李神俊闭门自守,不阻拦敌人。尔朱荣率领精锐骑兵七千,每个骑兵配有两匹马,倍道兼行,东出滏口,拦击葛荣。而兵力却与葛荣众寡悬殊。葛荣听说后喜形于色,便令他的士兵置办长绳,尔朱荣的骑兵来了便将他们捆起来。自邺城以北,列阵数十里,像簸箕一样摆开阵势前进,尔朱荣暗中在山谷中埋伏军队作为奇兵,将督将以上职务的军官三人分为一处,每处率数百名骑兵,让他们指挥士兵在驻扎的地方擂鼓呐喊,扬起尘土,使敌人测不出有多少人马。又派一支人马进攻敌兵。交战时,刀不如棍棒好用,他密令军士马上各准备一根木棒。交战以后,考虑便于冲破敌阵,不让骑兵斩掉敌人的首级,只抡起棒子打就行了。又命令勇壮骑兵,奋勇冲击。他号令严明,将士上下一心,一起拼杀。他也亲自冲入敌阵,出现在敌兵的后队,与前面的军队前后合击,将敌兵打得大败。在战场上活捉葛荣,其他人全部投降。尔朱荣怕这些投降的将士心存疑惧,便下令让他们各自从事自己愿意干的职业,亲属们也可以跟着,任意挑选居住的地方。于是,大家都很高兴,立即四处散去。数十万人马,一下子全部解散。等到散去的士兵走出一百里之外,才分道遣送,遇到合适的地方就安置他们居住,这些人都得到满意的住处。俘获的敌兵将领,也都量才使用,新归附的人都很安心。人们都佩服他处置得正确迅速。他又派囚车将葛荣送往洛阳,朝廷下诏加封他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
尔朱荣开始讨伐葛荣时,军队到达襄垣,便大举围猎。有两只兔子在马前面奔跑,他弯弓立誓说:“射中了就能捉住葛荣,射不中就抓不住。”说完两只兔子应弦扑地,三军将士十分欢腾。后来,他命在这里立碑,取名叫双兔碑。将要开战的前夜,他梦见一人向葛荣索要牛刀,葛荣开始不肯给,此人自称是道武皇帝,葛荣才把刀交出,这人又将刀授予他。睡醒之后他很高兴,知道这一仗一定能获取胜利。
朝廷又下诏把冀州的长乐、相州的南赵、定州的博陵、沧州的浮阳、平州的辽西、燕州的上谷、幽州的渔阳七郡,各分出一万户,加上原来的共十万户,作为太原国的封邑。又给他加位为太师。
建义初年,北海王元颢投奔南梁,梁封他为魏王,援助他兵马。这时,邢杲率三齐之地响应元颢。朝廷认为元颢势单力弱,永安二年(529)春,下诏命元天穆先平定齐地,然后征讨元颢。元颢乘洛阳空虚,率兵径直前进。荥阳、武牢都没有守住,孝庄帝离开洛阳,避向河北。尔朱荣听说后,骑快马到上党长子的皇帝行宫,领着皇帝的车驾南进。他作为前驱,十来天的时间,聚集了许多兵马。元天穆平定邢杲后,也渡过黄河与尔朱荣会合。孝庄帝住进河内,尔朱荣与元颢的军队相持在黄河两岸,没有船只,不能马上渡过。他想率军北还,以后再图谋大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人坚持认为不能北还。马渚的杨姓人家说有数只小船,并愿意当向导。尔朱荣便派都督尔朱兆等人率精锐骑兵乘夜渡过黄河。元颢逃去,孝庄帝渡过黄河入居华林园,下诏加封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赠给封地民户连从前的共有二十万户,又加赠前后部羽葆鼓吹的仪仗。
尔朱荣不久又回到晋阳,遥控朝廷。他的亲信都担任朝廷要职,朝廷百官有什么动静,无不详细报告。至于任免官员,都得经过他允许,然后才能任用。孝庄帝虽然受他控制,却勤于政事,朝夕过问朝政,孜孜不倦,多次亲自处理冤案,阅读案件卷宗。又因选官太滥,他与吏部尚书李神俊商议,要严肃朝廷法度。尔朱荣对此很为猜疑,并加谴责。他曾要朝廷补任一名定州曲阳县的县令,李神俊认为是县级的官员,所以没有奏报给他,而另外选派。尔朱荣雷霆大怒,便派他选定的那位官员到任上夺得这个官职。他又派人进京,来人虽然只稍微显示出不满,朝臣见了,没有不心怯胆寒的。这人来到宫殿下,不让人奏报,依仗尔朱荣的权势,便大发脾气。李神俊便上表请求辞去职务。尔朱荣想让尔朱世隆接替,孝庄帝也不敢违拗他的意见。尔朱荣曾经奏报朝廷,让北人任河内诸州的刺史,想和晋阳形成犄角之势,孝庄帝不同意。元天穆入宫见孝庄帝,又说起这件事,孝庄帝仍然不同意。天穆说:“天柱大将军尔朱荣既然立有大功,任国家的宰相,如果请求将天下的官吏都换掉,恐怕陛下您也不能违背。为什么他启奏委任几个人任州官,就拒绝不用?”孝庄帝厉色说道“:天柱大将军如果不做朝廷的臣子,连我也可以代替;如果他还有做大臣的礼节,就没有代替天下百官的道理。”尔朱荣听说后,十分愤怒,说:“天子是谁立的?今天竟然不听我的话!”尔朱皇后也与嫔妃们不和,很有些嫉妒的事情。孝庄帝派尔朱世隆用道理劝说她,皇后说:“天子是咱们家立的,他今天才能这样。我父亲那时应自己当皇帝,为何今天还没有决定?”尔朱世隆说:“哥哥只是自己不愿意当,如果他自己当皇帝,我也可以封王了。”孝庄帝外被强臣逼迫,内被皇后挟持,常郁郁不乐,并不因为自己居万乘之尊感到荣耀。
原先,葛荣的余党韩娄仍占据幽、平二州,尔朱荣派都督侯深讨伐,并将他斩首。这时,万俟丑奴、萧宝夤拥众活动在豳、泾一带,尔朱荣派他的从子尔朱天光任雍州刺史,命天光率领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入关讨伐。天光到达雍州,因人马少而没有进兵。尔朱荣甚为恼怒,派他的骑兵参军刘贵飞驰到天光的军中,对天光施行杖罚。天光等人非常惧怕,便发兵进讨。连破敌兵,擒获万俟丑奴和萧宝夤,并用囚车将他们送到京城。天光又擒获王庆云、万俟道乐,关中全部平定。于是,天下大的动荡已经结束。孝庄帝常常不忧虑外患,而是惟恐尔朱荣反叛。平时各方都没有平定,他想使尔朱荣与四方敌兵相持,等到天下平定的捷报传来,他却不甚喜欢,对尚书令、临淮王元..说“:当今天下真的没有乱臣贼子吗?”临淮王见皇帝陛下的脸色不高兴,说:“恐怕四处的贼兵平定后,更会劳您忧虑。”孝庄帝怕其他人听了生疑,便用别的话搪塞,说:“抚慰赈济天下的灾民,也很不容易。”
尔朱荣喜欢射猎,不分盛夏寒冬都要进行,在打猎场上法令严格,如果有一只鹿逃出,便会有几个人被处死。曾有一个人看见猛兽就逃走,对别人说:“我想逃命啊!”尔朱荣听说后,立即将他斩首。从此猎场犹如战场。他曾在山谷中发现一头猛兽,便命手下的人穿上甲胄,空手与猛兽搏斗,不让损伤猛兽。于是,有好几个人被猛兽扑咬死去,才终于将它擒获。他以此作为快乐。围猎野兽时,士兵们向前行进,不管遇到多大的艰难险阻都不能回避,他的部下深以此为苦。
太宰元天穆态度悠闲地对尔朱荣说,你已立下不世的勋业,应该安定下来料理朝政,调养身体。他挽着天穆的胳膊说“:胡太后这个女人不行正道,匡扶天子,这是做臣子的本分。葛荣之流本是奴隶,却乘时造反。就好比奴隶逃走,抓住他才能罢休。近几年来我受朝廷过分的宠爱,却没有能将海内统一,今天怎么能说有什么功劳呢?听说朝臣们还很放纵,今年秋天我想和老兄你一起指挥将士在嵩原围猎,让那些迂腐贪婪的朝廷大臣进入围场与猛虎搏斗。然后从鲁阳出发,经过三荆之地,全部将生蛮征服。再向北荡平六镇。班师回军的时候,顺势降服汾地的胡人。明年再挑选精锐部队,分头向江、淮出击。梁帝萧衍如果投降,我请求封他为万户侯;如不投降,直接派数千骑兵渡江,将他俘获。等到六合统一,四面八方没有征战的烟尘,我与老兄你一起护卫着天子,巡游四方,观览风景,布施政教,这样才可以称得上是功勋啊!如果现在停止围猎,将士们松懈怠惰,怎么可以再用来打仗呢?”
他看见四方平安无事,便派人奏报朝廷,说:“参军许周劝我让朝廷赐予九锡,我很讨厌这句话,已下令将他打发走了。”他当时实在希望得到朝廷特殊的礼遇,所以,想用这句话来讽喻朝廷。孝庄帝实在不愿意赐给他,因而称赞他的忠诚用以搪塞。尔朱荣见皇帝年龄越来越大,也越加聪明颖悟,被众人所尊崇,想靠近他,让他由自己摆布。常假借喝醉酒说“:将带上天子,拜谒金陵后,再回到恒朔。”而侍中朱元龙常向尚书询问太和年间孝文帝迁都的旧事。于是,朝野上下又传扬着要迁都的消息。
尔朱荣要暂时来京城居住,说是看望难产的皇后。孝庄帝鉴于尔朱荣在河阴大肆杀害朝臣的教训,害怕自己终将自身难保。便与城阳王元徽、侍中杨侃、李..、尚书右仆射元罗密谋,他们都劝孝庄帝将他诛杀。惟有胶东侯李侃日希、济阴王元晖业认为尔朱荣如果来京,一定会有防备,恐怕不可谋图。又担心杀了他,他的党羽会发兵抗拒。孝庄帝因而犹疑未决,而京城里的人都心怀恐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一类胆小怕事的人,已东出洛阳逃避。尔朱荣给朝臣们寄来书信,表示希望他们能够留任。中书舍人温子升把书信呈交给孝庄帝,孝庄帝一直希望尔朱荣不要来京城,等看到书信,认为他必定会来,面色很不高兴。武卫将军奚毅,建义初年来往于朝廷与尔朱荣之间传递命令,孝庄帝常对他抱很大希望,然而,认为他与尔朱荣关系密切,不敢和他说心里话。奚毅说“:如果有什么变化,我宁可为陛下效忠去死,也不能侍奉这个胡人。”孝庄帝说“:我只希望天柱大将军没有异心,也不希望你为我效忠。”
永安三年(530)八月,尔朱荣率四五千骑兵从并州出发,进向京城。人们都说他要谋反,又说天子一定会对付他。九月初,尔朱荣到达洛阳,有人告诉他,孝庄帝想图谋他。他立即将这话奏报给皇帝,孝庄帝说:“外人也传说你想加害于我,怎么能够相信呢?”于是,尔朱荣不再疑心。每次入宫谒见皇帝,带领的从人不过数十名,而且都不带兵器。孝庄帝想停止图谋尔朱荣,城阳王劝他说:“他纵然不反,也怎么能忍受呢?况且又怎么保得住他不反呢?”另外,北边的人说话发音不准,说“尔朱”为“人主”。孝庄帝又听说尔朱荣在北边对人说,他姓“人主”。原先,长星出自中台,扫动大角。恒州人高荣祖通晓天文,尔朱荣问他“:这是什么吉祥的兆头?”高荣祖回答“:是除旧布新的景象呀,过去长星扫大角,秦朝便被灭亡。”他听后非常高兴。再则,尔朱荣手下的行台郎中李显和曾经说过“:天柱大将军来到京城,朝廷怎么能不赐给九锡,难道要大王他自己去要么?天子真是不懂事理!”都督郭罗察说“:今年真可以写传位的禅文了,岂只是赐给九赐!”参军褚光说“:有人说并州城上空出现紫色的帝王之气,何愁不应在天柱大将军身上!”尔朱荣手下的人常凌辱孝庄帝左右的侍臣,以至于肆无忌惮。这些事孝庄帝都听说了。奚毅又叩见孝庄帝,询问尔朱荣的情况。孝庄帝到明光殿与他说话,又怀疑他是尔朱荣派来的,没有告诉给他实情。等到了解到奚毅的赤诚后,便召集城阳王元徽,以及杨侃、李..,把奚毅说的情况告诉给他们。
尔朱荣的小女儿嫁给孝庄帝哥哥的儿子陈留王。陈留王小名叫伽邪,尔朱荣曾指着他说“:我最终会凭借这个女婿的力量。”元徽又说“:尔朱荣忧虑陛下最终成为他的祸患,如有东宫,他一定会立一个小孩子当太子。假如皇后不生太子,就立陈留王以安定天下。”并叙述了尔朱荣指着陈留王说话的情况。孝庄帝既然产生了除掉尔朱荣的想法,夜里梦见自己拿一把刀残害自己,十个手指砍下来也不知道疼痛。他非常讨厌这个梦,便告诉了城阳王元徽和杨侃。元徽释梦说“:梦见蝮蛇咬住了手,象征着壮士摆脱了束缚自己的东西。割掉手指与这种解脱有什么区别?去掉灾难便是吉祥。”听的人都说对。
九月十五日,元天穆到达京城,孝庄帝亲自迎接他。尔朱荣与元天穆一起跟着孝庄帝到西林园宴饮。尔朱荣奏报说“:近来侍臣们都不练习武艺,陛下应该率五百骑兵出去打猎,因而也可省去很多公务。”先前奚毅曾说过尔朱荣想借围猎的机会挟制天子迁都,这时尔朱荣的话与奚毅说的相符。
到了十八日,孝庄帝召见中书舍人温子升,告诉他准备杀掉尔朱荣的打算,并询问汉代王允杀董卓的旧事。温子升便奏报说“:王允如果能立即赦免董卓的死罪,一定不会到这一步。”孝庄帝停了很久,对温子升说:“我的处境想法,你都知道,死了也必须这样干,更何况不一定会死呢?我宁愿与高贵乡公同日死,不愿与长道乡公同日生。”又说杀死尔朱荣、元天穆后,就赦免他们的党羽,他们不会有什么举动。应诏王道习说“:尔朱世隆、司马子如、朱元龙长期以来都受尔朱荣的重用,详细了解天下的虚实,我认为不应该保留他们活命。”城阳王元徽和杨侃说:“如果尔朱世隆不能保全性命,尔朱仲远和尔朱天光哪有来京的道理?”孝庄帝也认为他们说得对,不再有杀死尔朱世隆的意思。城阳王说“:尔朱荣数年征战,腰间带有佩刀,或许能凶狠地杀伤别人。事情爆发时,望陛下能拔刀相助。”孝庄帝便将杨侃等十多人埋伏在明光殿东侧。这一天,尔朱荣与元天穆一起进宫,坐下来没有吃完饭,就站起来出去了。杨侃等人从明光殿东面的台阶上殿,看见尔朱荣和元天穆已走到院子中间,事情没有成功。
十九日是孝庄帝的忌日,二十日是尔朱荣的忌日。二十一日,尔朱荣突然入宫,到了陈留王的家中,因饮酒过量大醉。便推说疾病发作,多日不进入宫中。这时,孝庄帝的计划已泄露出去,尔朱世隆等人听到后报告给尔朱荣。他却轻视孝庄帝,认为他反不了。参与孝庄帝制定处死尔朱荣计划的人都很害怕。
二十五日早晨,尔朱荣、元天穆一同入宫。这一天他们很想改革朝廷的状况。孝庄帝在明光殿东边中间面向西坐着,尔朱荣与元天穆并坐在御座西北的小床上,面向南坐着。城阳王元徽进来,只一拜,尔朱荣看见光禄卿鲁安等人拿着刀从东门进来,便跃身奔向御座,孝庄帝拔出千牛刀亲手将他杀死,尔朱荣时年三十八岁。在缴获他的手板上发现有几行文字,都是他决定朝廷要去留的大臣的名单。不是他的心腹,都在赶出朝廷的范围。孝庄帝看了骂道“:小子!如果过了今天,就不能制服你了。”这时,元天穆与尔朱荣的儿子尔朱菩提也被除掉。于是,朝廷内外欢喜的叫喊声传遍京城。不久,大赦尔朱荣的党羽。
尔朱荣虽然威名远扬,但举止轻率,只以骑马射箭为技艺。每次入京朝见皇帝,便没有别的作为,只会作马上马下的游戏。在西林园饮酒射箭,他常常请皇后出来观看,并召集王公、嫔妃、公主,共处在一起。每看见天子射中箭的,他便跳跃喊叫,将相大臣们,也都跟着他呼喊。以至于嫔妃公主及宫中的其他妇人,也不免随着撩起衣裙欢呼。到酒酣耳热,似醉非醉时,他便坐在那里唱胡人的歌,配以《树梨普梨》的曲子。他见临淮王元..风度文静儒雅,崇尚风流,却坚持要临淮王跳敕勒舞。天黑归来,他与随从的人手拉着手,用脚在地上踏着节拍,唱着《回波乐》走出园林。他的性情十分严酷暴烈,喜怒无常,弓箭刀槊,从不离手。每有愤怒和怀疑,便要杀人。因而左右的人常怀着死亡的担忧。他曾经想外出打猎,有人劝阻他,陈说未完,引起他的恼怒,便将这个人射杀。他见一个和尚身体胖大,骑着一匹马,他便让和尚和自己相撞。他用尽力气也不能撞倒和尚,便命其他人用头撞击,直到把和尚撞死。
节闵帝初年,尔朱世隆等人受宠,朝廷便下诏追赠尔朱荣为假黄钺、相国、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晋王,赐给九锡,赠给九旒銮辂,佩剑的武贲郎三百人,鍂车京丧车一辆。参照晋太宰、安平献王的旧例,追赠谥号为武。朝廷又召集百官议论尔朱荣的配飨,司直刘季明说:“晋王如果配飨孝庄帝,他却没有尽臣子的礼节。由此看来,无法配飨。”尔朱世隆厉色问“:你说怎么配?”季明答道“:我的职责就是议论这件事,是根据道理讲的,不合乎您的心意,杀剐惟您是命。”众人都替他担心,他镇定自若。世隆不甘心,便让尔朱荣配飨在孝文帝的嗣庙中。
尔朱文略,尔朱荣的第五子,承袭哥哥叉罗的爵号为梁郡王。他聪明英俊,倜傥风流,学会了多方面的技能。齐文襄帝高澄曾命章永兴在马上弹琵琶,演奏了十多支曲子,试着让他记录下来,他写下了八支。高澄跟他开玩笑说“:聪明人大多不长寿,梁郡王你要小心啊!”文略对答说:“我性命的长短,都由您来决定。”高澄很动情地说“:这你不用担心。”
神武帝高欢曾下令饶恕文略犯十种罪过而不被处死。他依仗这种特权,更加横行无忌,行为大多蛮横粗暴。齐天保末年,他曾邀集平秦王、武兴王、汝南王到家中宴饮,供给和摆设十分奢侈华丽,对每个人都有丰厚的馈赠。诸王一起借口收集宝物又邀请他。文略穿着破衣服前往,而跟从他的奴仆五十多人却骑着骏马,穿着公侯们才能穿的艳丽的衣服。他的豪爽放纵都不逊色于这件事。平秦王有一匹日行七百里的好马,文略出示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婢子与他的好马比较,文略获胜得到了好马。第二天,平秦王派人邀请他,他将马和婢子杀死,用两件银器分别盛着婢子的人头和马肉送给平秦王,平秦王奏报给齐文宣帝,有司将他关押到京城郊区的监狱。他在狱中弹琵琶,吹横笛,唱歌唱累了,便卧在地上唱挽歌。过了几个月,他夺过守卫监狱士兵的弓箭去射别人,说:“不这样,天子就想不起我来。”有司奏闻朝廷,便将他绳之以法。
他曾送给魏收很多钱,请求给他的父亲尔朱荣在《魏书》中写一篇好的传记吹嘘一番,所以,魏收在写史时将尔朱荣比作韦贤、彭越、伊尹、霍光,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尔朱兆,字万仁,尔朱荣的从子。从小就善于骑射,身体轻捷矫健,超过常人。多次跟着尔朱荣游猎,在悬崖深渊,别人不能跨越的地方,他一定走在前面。赤手与猛兽格斗,毫不犹豫和逃避。尔朱荣对他特别喜欢,常给予奖赏,将他看作心腹爪牙。尔朱荣曾送别使者,看见两只鹿,给他两支箭,让他射取鹿供今天吃,便点燃篝火等待。不大一会儿,他送回一只鹿。尔朱荣想向使者夸耀,却责备尔朱兆不将两只鹿都射中,打了他五十棍。尔朱荣进入洛阳,尔朱兆任前锋都督。孝庄帝即位,封他为颍川郡公。后来,他与上党王元天穆平定邢杲,又与贺拔胜联合击败元颢的儿子元冠受,将他擒获。进而攻破安丰王元延明,这时元颢才退却。孝庄帝回到京城,论功行赏,封他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
尔朱荣被处死后,尔朱兆从汾州占据晋阳。东海王元晔继立,授予他大将军衔,晋爵位为王,他与尔朱世隆定下计谋,要攻破洛阳。他率精锐部队日夜兼程,袭击洛阳。在这之前,一个家住黄河边上的人梦见神对自己说“:尔朱家的人想渡黄河,任用你为飈波津令,给他们测量水的深浅。”过了一个多月,做梦的人死去。等到尔朱兆率军来到,有一个过路的人说自己知道哪里水浅,用插草的办法以作引导。这人忽然不见踪影。尔朱兆骑着马渡过黄河。这一天,狂风怒吼,黄尘弥天盖地,尔朱兆的骑兵叩打皇宫的大门,守卫的士兵才发觉。想弯弓用箭射击,衣袍又挂住了弓弦,箭没法射出。一时四散逃走。孝庄帝步出云龙门外,被尔朱兆抓获,囚禁在永宁寺。他又杀死皇帝的儿子,污辱嫔妃,放纵士兵任意掳掠。他在洛阳停留十多天,先命部将押送孝庄帝到晋阳,他在河梁监督察看抢来的财物。
一开始,尔朱兆准备进兵洛阳,派人召集齐神武帝高欢,想同他一起举事。高欢当时任晋州刺史,对长史孙腾说:“臣子去讨伐国君,是大逆不道的事。我现在不同他一起去,恐怕会招致他的怨恨,你可去他那里一趟,申明我的意思,只说山蜀一带还没有平定,无法离去。”孙腾到尔朱兆那里,申明了高欢的意思。他很不高兴,说:“回去告诉高欢老兄,我做了一个好梦,这次一定能够成功。我梦见我去世的父亲登上一个高高的土堆,土堆旁的地都经过犁耕。惟有几株马兰草还在生长。我的父亲看着我,让我将它们拔掉。我的手到的地方,马兰草无不被拔出。由此看来,这次去京城一定能够胜利。”孙腾归来,将这些话都告诉了高欢,高欢说:“尔朱兆此人如此猖狂,兴兵侵犯朝廷,我决不能反过来顺从尔朱氏啊!现在,朝廷在黄河上陈列军队,尔朱兆无法渡过黄河,一定退还。我乘势东下,出其不意,这伙人可一举擒获。”不久,尔朱兆占据京城,孝庄帝被囚禁,都督尉景跟随尔朱兆南进洛阳,写信报告给了高欢。高欢大为吃惊,召集孙腾,命他赶快到尔朱兆那里,向他表示真诚地祝贺,并秘密访察孝庄帝被囚禁的地方,准备在半路上用武力将他迎回,用大义号召天下。孙腾在半路上遇见押送孝庄帝的军队,这时高欢才率领骑兵东进,听说孝庄帝已被废除,便率兵西还。仍写信给尔朱兆,详细陈述利害关系,告诫他不要残害天下百姓,在海内留下恶名。尔朱兆看完十分恼怒,拒不采纳。竟将孝庄帝杀害。
当初,尔朱荣被处死,孝庄帝命河西人纥豆陵兵蕃等进攻秀容。尔朱兆进攻洛阳后,步蕃的军队攻势正盛,向南进逼晋阳。所以,尔朱兆无暇在洛阳停留,马上回师抵御。多次被步蕃打败。于是,他准备率兵东出太行山,派人多次向高欢求援。高欢在晋州的僚属都劝阻高欢不要出兵,高欢估计他处境窘迫,一定不会有别的顾虑,便决定带兵与他会合,尔朱兆便将三州六镇的兵马交给高欢统领。高欢将军队调度完毕,便领兵南趋,避开步蕃的锋芒。步蕃率军到达乐平郡,高欢与尔朱兆回兵进击,将敌兵打败,斩杀了步蕃。
节闵帝即位后,授予尔朱兆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封他为天柱大将军,他因为这是父亲尔朱荣临终时担任的官职,坚决辞去。不久,加封为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高欢攻克殷州,尔朱兆与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相约与高欢军对抗。仲远、度律到达阳平,尔朱兆屯扎广阿,率众号称十万。高欢实行反间计,于是,尔朱兆与尔朱仲远等双方互不相信,各存猜疑。仲远等不断派部将斛斯椿、贺拔胜向他解释,他才率轻骑三百人到仲远这里来,同坐在军帐下。他生性粗野,脸上有不平之色,手中挥舞着马鞭,长吁短叹地瞪着眼睛,惟恐仲远有别的变化,不大一会儿就骑上马走了。仲远派斛斯椿、贺拔胜追赶并解劝他,他将两人捆起来带了回去。过了一天才放还,仲远等人于是率兵退走。高欢便向尔朱兆进攻,将他打得大败。
他与仲远、度律间互相猜疑,长久失和。尔朱世隆请求节闵帝纳尔朱兆的女儿为皇后,他极为欢喜。世隆想利用他抗击高欢,便卑辞下色给他写信,又送去厚礼,让他到洛阳来。他与尔朱天光、尔朱度律订立信约,然后在韩陵山会师,与高欢交战,被高欢打败,又逃到晋阳。这年秋天,高欢从邺城进讨,尔朱兆大肆抢掠并州,退入秀容。高欢追击不舍,翻过赤洪岭,将他的军队摧垮。他逃向山中,杀掉自己骑的马,自缢在一棵树上。高欢将他的尸体埋葬。
尔朱兆勇于战斗,却无当将领的才能。尔朱荣虽然喜欢他的胆量,但常说:“尔朱兆最多只能带领三千人马,多了就会乱。”
尔朱彦伯,是尔朱荣的从弟。性情平和宽厚,孝庄帝永安年间,任尔朱荣的长史。节闵帝没继位前住在龙花佛寺,他多次去慰问探望,很是殷勤。节闵帝登基,尔朱兆认为没有让他参与其事,极为气愤,准备进攻尔朱世隆。节闵帝命华山王元鸷去慰问尔朱兆,尔朱兆仍不谅解。世隆又派彦伯前去解劝,他才停止发兵。彦伯回到洛阳,节闵帝在显阳殿宴请他。这时,侍中源子恭、黄门郎窦瑗都在座。彦伯说:“源侍中过去任都督,与我在河内相持。那个时候,两军旗鼓相望,我们遥远得就像有天地阻隔,哪里想着会一同侍奉陛下,有今天的欢乐呢?”源子恭说:“蒯通说过,犬吠无非都是为了主人。那时候是为了孝庄皇帝,就像今天为了陛下一样啊!”节闵帝说:“源侍中真可以说有管仲射钩的想法啊!”便命二人畅饮,直到醉倒为止。
彦伯后来被封为博陵郡王,位至司徒公。这时天气干旱,有人劝他辞去司徒的职务,他便上表请求辞退这个职务,朝廷下诏允许他的请求。不久,被授予仪同三司、侍中,其他任职照旧。彦伯与兄弟们相处,没有什么过失。
尔朱天光在韩陵被高欢打败,彦伯提议让自己领兵驻守河桥,尔朱世隆不同意。高欢的部将张劝等领兵进攻世隆时,彦伯正在宫中。长孙承业等人向节闵帝启奏高欢声威大振,将要除掉朝廷中所有的尔朱氏的势力。节闵帝派舍人郭崇报告彦伯知道。他狼狈逃出,被人抓住。不久,与尔朱世隆一起在闾阖门外被杀害,头颅悬挂在斛律椿家门前的树上。这之前,洛阳城中有谣谚在流传:“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又说“:头去项,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这时全部应验。
仲远,是尔朱彦伯的兄弟。孝明帝末年,尔朱荣的兵威渐盛,他的许多建议,尔朱荣大多采纳。他模仿尔朱荣的字体,又仿刻尔朱荣的大印,与尚书令史一同作弊行奸。仿造尔朱荣的奏章,请求朝廷给人官职,他从中捞取许多财货,以供饮酒狎妓之用。后来,他落魄潦倒,没有固定的职业。
孝庄帝即位,封他为清河公、徐州刺史,兼任尚书左仆射、三徐大行台,不久,晋封为三徐督军事。他给朝廷上书说:“我见过去的行台招募任用官员,都能行使中正官的权力。在军队中确定等级,斟酌情况,授予官职。现在我请求兼任中正官的职务,以暂且解决军中将领们对官职的需求。如果授予的官职不合适,进京的时候,任恁有司裁决定夺。”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他利用补授官职的机会,任意敲诈勒索,收受贿赂。
尔朱荣死后,仲远统领军队来到京城。节闵帝继位,授予他彭城王的爵号,加封为大将军,又兼任尚书令,镇守大梁。他派使者到朝廷请求批准他享有的仪式,每次出行,允许随从的骑士们吆喝开道。节闵帝看了他的奏章,笑了笑同意了。他就是这样放纵恣肆。他又升任为督东道诸军事、本将军、兖州刺史,其他职务照样不动。仲远生性贪婪暴烈,贪心犹如深不见底的沟壑。大姓富豪,动不动就给他们加上谋反的罪名,将其全家扣押,财产抄没,据为己有。男人们被处死后,扔到河里。像这种事多得不可胜数。将领们的妻子有长得漂亮的,没有不被他奸污的。自荥阳以东,老百姓交纳的赋税都归他的军队所有,不往京城里送。
这时,尔朱天光控制潼关以西的地方,他在大梁,尔朱兆据有并州,尔朱世隆住在京城,个个专断跋扈,为所欲为,权力之大,无人能比。所到之处,都贪取财货,虐待百姓。于是,天下被他们分解。朝廷又加封他为太宰,解除他大行台的职务。他的蛮横无理尤为严重,对待尔朱彦伯和尔朱世隆最为无礼。东南一带上至刺史、太守,下至普通百姓,都将他比作豺狼,被他害苦深重。
后来,他率军移驻东郡,与尔朱度律一起抗拒高欢。尔朱兆带领数千名骑兵从晋阳赶来会合。军队到达阳平,高欢施行离间计,仲远他们之间互相猜疑,狼狈逃走。中兴二年(532),他又与尔朱天光一起在韩陵被高欢打败,向南逃遁,归顺南梁,死在江南。
世隆,字荣宗,尔朱仲远的弟弟。孝明帝末年,兼任直阁,加封为前将军。尔朱荣上表请求入朝,灵太后十分厌恶他,命世隆到晋阳去安抚和慰问他。尔朱荣想把他留下来,他说:“朝廷怀疑哥哥您,所以让我来。如果我留下,他们便会有准备,不是好的计策。”尔朱荣便放他回洛阳。尔朱荣率兵南进,他便离开洛阳,与尔朱荣在上党相会。建义初年,朝廷封他为给事黄门侍郎。孝庄帝被立,他参与谋划,所以,被封为乐平郡公。元颢进逼大梁,朝廷下诏命他为前将军、都督,镇守武牢。元颢攻克荥阳,他心里害怕,逃了回去,孝庄帝只得仓促北逃。元颢失败,孝庄帝回到京城,封他为尚书左仆射,负责选拔人才。
孝庄帝准备谋图尔朱荣,常摒退左右的人,与人密谈。世隆害怕有变,在自己门上写道:“天子与侍中杨侃、黄门高道穆等人计议,想杀天柱大将军。”回来又将这张匿名纸帖送给尔朱荣的妻子北乡郡公主,并拿给尔朱荣看,劝他不要到洛阳来。尔朱荣撕毁纸帖,在地上吐了一口说:“世隆没有胆,谁敢对我生二心!”世隆又劝尔朱荣迅速到洛阳来,尔朱荣问“:为什么又如此匆忙?”他的建议都不被采纳。
尔朱荣死后,世隆保护着尔朱荣的妻子,烧毁洛阳西阳门连夜逃走。向北到达河桥,杀死武卫将军奚毅。又率领众人回到大夏门外厮杀。李苗烧毁河梁,世隆率众向北逃遁;攻下建州,杀尽城里所有的人以发泄他的愤恨。到了长子,他与尔朱度律等共同推举长广王元晔为国君。元晔的小名叫盆子,知道的人都认为这件事就像赤眉军拥立刘盆子称帝一样。元晔命世隆为尚书令,封他为乐平郡王,加太傅衔,行使司册刺史的权力,与尔朱兆在河阳会合。尔朱兆平定洛阳后,责备世隆说:“叔父你在朝廷那么长时间,耳目众多,为什么还让天柱将军遭受杀身之祸?”说着按着剑柄,瞪大眼睛,口气非常严厉。世隆低声下气,再三谢罪,然后才得到他的原谅,而内心里却对他非常恼恨。
这时,尔朱仲远也从滑台来到洛阳。世隆与兄弟们密谋,担心元晔的母亲干预朝政,等到他的母亲卫氏出宫,便派了数十名骑兵扮成抢劫的盗贼,在京城的小巷中将她杀死。吏民百姓,一片惊愕,但都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不久,县里贴出公文,悬赏千万钱捉拿住盗贼。百姓知道内情后,无不对朝政丧失信心。不多时,又以元晔在皇室中关系疏远,想拥立广陵王元恭为帝。而尔朱度律却想拥立南阳王,便说:“广陵王不善于言辞,怎么能管理天下?”后来知道他善于辞令,便废除元晔,立广陵王为帝。
开初,世隆任仆射,尚书省的文书簿册都拿到自己家里审阅。他性情聪明解悟,又畏惧尔朱荣,深深地克制和勉励自己,留心于案卷公文。接待宾客,也有通达明白的名声。尔朱荣死后,他无所顾忌。任尚书令后,常让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他家里办理公事。两个人东西分坐,接受诉讼案件,遵照他的命令处理。他总揽朝政,生杀大权由他自专。荒淫骄奢,为所欲为。信任肖小之徒,随意予夺官职。他们兄弟几人,都拥有强大的军队,分割天下,肆意剥削,极其贪婪暴虐。那些阿谀奉承,行为卑劣的无耻小人,大多被信任重用;德才兼备的名流雅士,却很难参与朝廷的政事。天下的人对他们无不恨之入骨。不久,世隆让出太傅的职务。节闵帝特意设置仪同三司的官职,位置在上公之下,让他担任。封赠他的父亲尔朱买珍为相国、录尚书事、大司马。
齐神武帝高欢兴起义兵,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等愚蠢蛮横,自恃强大,不以为虑,独有世隆深为忧虑恐慌。尔朱天光等人在韩陵失败,世隆请求大赦天下以安抚人心,节闵帝不同意。斛斯椿占据了河桥,将世隆的党羽全部杀死,命行台长孙承业到朝廷奏闻,将世隆和他的兄弟彦伯抓获,一起斩首。
早先,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作握槊的游戏。忽然听到局盘上口平的一声响动,一局子全部倒着立起,世隆心里很不高兴。他曾白天睡觉,妻子奚氏忽然看见一个人拿着他的头离去。奚氏猛地一惊,过来一看,他依然在酣睡。醒后,他对妻子说“:刚才梦见有人去下我的头拿走,心里感到很不舒适。”再则,这年正月的最后一天,尚书令和仆射都没上省台,宫中的西门没有打开。忽然,河内太守田帖的家奴报告给省门亭长说“:今天早晨为您家王爷借一辆牛车,在洛阳岸边游玩了一天。到晚上王爷才回到省中,让车从东掖门出来,才发觉车上没有铺被褥,请您记下来。”亭长认为尚书令和仆射们都不上省,西门一直没有开过,无任何出入的痕迹。可这个仆人不停地坚持陈述请求,便写成公文呈送给上级官吏。尚书都令史谢远表示怀疑,认为这里面有虚假不实的地方,告诉给世隆,交给有司调查。都官郎中穆子容负责处理这件事。那个奴仆说:“我刚来时,到司空府的西面,想向省中去。王爷嫌来得迟缓,派人催促车辆快走,车到省台西门,王爷嫌牛小,系在宫中的一棵槐树上,又换了一头青牛驾车。王爷身穿白纱衣服,头戴高顶帽子。身材矮小,面色黧黑的随从都穿着骑士们的裤褶和短衣,手里拿着板笏,不像是平常的衣着打扮。王爷派一名官吏将我送入省中厅堂的东阁内东面的第一个屋中。这个屋子原先经常锁着门。屋子中放有一张木板床,床上没有铺席,堆满了灰尘,屋里还有一瓮米。我将床擦拭一下坐在上面,又在地上画着玩以自我娱乐。瓮中的米我也抓一把看了看。”穆子容与谢远到这所房子前看了看,门关闭已久,全没有开过门的痕迹。到里面一看,情况与奴仆说的完全一样。他们把这些情况告诉给世隆,世隆心绪惆怅,心里很是厌恶,不久,即被诛杀。
尔朱天光,是尔朱荣的从祖哥哥的儿子。从小勇敢,有决断,尔朱荣对他特别亲近,常让他参与军队的谋划。孝昌末年,尔朱荣占据并州、肆州,任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的兵马。孝明帝驾崩,尔朱荣率军至京城,将后方的事委托给他照料。建义初年,他被任命为肆州刺史,封为长安县公。尔朱荣即将讨伐葛荣,把他留在州内,镇守根据地,对他说“:我力量达不到的地方,只有你才能让我称心如意。”永安年间,他与元天穆一起打败邢杲。元颢入据洛阳,他与元天穆在河内与尔朱荣会面。尔朱荣发兵讨伐元颢后,并州、肆州局势很不安稳,朝廷命他为尚书仆射,任并州、肆州等九州行台,仍主管并州的政务。他到达并州,对不安定的地方进行约束管理,所到之处,都宁静稳定。元颢被打败后,他回到京城,被改封为广宗郡公。
早先,高平镇城人赫贵连恩等聚众叛乱,推举敕勒酋长胡琛为首领,称号为高平王,遥向沃野镇的贼帅破六韩忄刃夤称臣。胡琛占据高平城,派他的部将万俟丑奴进犯泾州。胡琛后来与莫折念生勾结一起,轻慢污辱破六韩忄刃夤。破六韩忄刃夤派使者费律到高平,诱杀胡琛,胡琛的军队全被万俟丑奴吞并。丑奴又与萧宝夤在安定对峙,萧宝夤失败。建义元年(528)夏天,丑奴又率军在灵州进攻萧宝夤,并将宝夤擒获,他便伪称帝号。这时,他获得西北部落进贡的狮子,因而称为神兽元年(528),并设置百官。
朝廷对此十分忧虑,便命尔朱天光为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率领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都督侯莫陈悦等讨伐万俟丑奴。天光刚出发,只有将士一千人。这时,东雍赤水蜀的贼兵拦住他的道路,他率军入关将他们打败,选取其中勇敢健壮的扩充队伍。到了雍州,又向当地征收赋税,共得布绢一万匹。因军队数量太少,所以逗留数日,没有前进。尔朱荣派人去责罚他,打了他一百军棍。尔朱荣又派二千人马增援尔朱天光,天光令贺拔岳率一千骑兵作为先遣部队到达岐州,擒获万俟丑奴委任的行台尉迟菩萨。丑奴放弃岐州,逃向安定。天光调动雍州的军队进至岐州,与贺拔岳会合,打破丑奴,抓获萧宝夤。于是泾州、豳州、二夏,北到灵州的贼兵,以及聚集在一起的其他匪徒,全部投降。只剩下敌人的行台万俟道洛所部没有被打败,道洛率众向西据守牵屯山,凭险顽抗。
尔朱荣责备天光没有擒获万俟道洛,又派使者打了他一百军棍,朝廷下诏将他降爵为侯。他又与贺拔岳、侯莫陈悦等人向牵屯山进军,讨伐万俟道洛,将敌人打败,道洛投奔略阳贼兵首领王庆云。庆云因道洛骁勇超群,得到他十分高兴,便认为天下可以谋图。于是自称皇帝,命道洛为大将军。天光便率军入陇,进至王庆云所占据的水洛城,攻破他的东城。敌兵便都集中在西城。城里面没有水,兵马聚集,又热又渴。有人出来投降,说庆云和道洛想要突围。天光怕抓不住贼兵首领,便派人对庆云说,可以早点投降。如果决定不下来,允许你们今天晚上一起议论。又对他说“:我知道你们缺水,现在我军稍为退却,给你们让出水源。”敌兵十分高兴,不再有逃走的想法,天光暗中派人多做一些木枪,各长七尺,到黄昏时布置人马,作防卫的架势。又埋伏士兵在木枪里面。这天晚上,庆云、道洛果然突围而出,到了木枪旁边,马都受伤倒地。伏兵四起,庆云、道洛同时被擒。敌兵处境窘迫,纷纷乞降。尔朱天光、贺拔岳、侯莫陈悦等人商议,全部把俘虏活埋,死者共一万七千人。又将他们的家口分散到各地。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善一带的人都来归顺。朝廷下诏恢复了他过去的职务和官爵。
贺拔岳听说尔朱荣在京城被杀,带兵回到泾州等待,尔朱天光也东下至陇,与贺拔岳商议进攻洛阳的计划。不久,孝庄帝给天光加封爵位为广宗王,元晔又封他为陇西王。他听说尔朱兆已进入洛阳,便轻骑简从,奔向洛阳,见到世隆等人,不久又回到雍州。世隆等人想废掉东海王元晔的帝位,另立一个和他们关系亲近、能力较强的人称帝,派使者将想法告诉了天光,天光与他们一起决定拥立节闵帝元恭。朝廷又加封天光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又率军北出夏州,派部将讨伐宿勤明达,俘获后送到洛阳。这时,费也头的首领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干等占据河西,没有依附其他势力。天光因高欢在信都起兵,心怀忧虑,无暇顾及伊利等人的事情,只是略加责备而已,又被授予大司马。
这时,高欢军队的威风已经大振。尔朱兆、尔朱仲远等都被他打败。尔朱世隆多次派人请天光出兵,天光没有答应。后来,世隆又派斛斯椿苦苦请求天光,说:“非您不能平定高欢,您难道能看着尔朱氏被别人消灭吗?”天光不得已,挥军东下,与仲远等人在韩陵被高欢打败。斛斯椿等引军退还,领军在河桥把守,天光无法过去,便领败兵向西北逃走,被高欢的军队俘获,与尔朱度律一起送给高欢。高欢又将他送到洛阳,在街市上斩首。
尔朱氏专横肆虐,分裂天下,占据一方,赏罚由他们任意决定。而天光有平定关西的功劳,也不算残酷暴虐,比起尔朱兆和尔朱仲远,大不相同。
尔硃荣子文暢 文略 从子兆 从弟彦伯 彦伯子敞 彦伯弟仲远 世隆荣从 父弟度律 荣从祖 兄子天光
尔硃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世为部落酋帅,其先居尔硃川,因为氏焉。高 祖羽健,魏登国初为领人酋长,率契胡武士从平晋阳,定中山,拜散骑常侍。以居 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道武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 羽健曰:“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内,差近京师,岂以沃脊,更迁 远地?”帝许之。所居处曾有狗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因名狗舐泉。曾祖郁德、 祖代勤,继为酋长。代勤,太武敬哀皇后舅也。既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 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而猎,部人射虎,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 曰:“此既过误,何忍加罪。”部内咸感其意。位肆州刺史,封梁郡公,以老致仕, 岁赐帛百疋以为常。卒,谥曰庄。孝庄初,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父新兴, 太和中继为酋长。曾行马群,见一白蛇,头有两角,咒之,求畜牧蕃息。自是牛羊 驼马,日觉滋盛,色别为群,谷量之。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 军用。孝文嘉之。及迁洛,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公王朝贵,竞以 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位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人酋长。新兴每 春秋二时,恆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明帝时,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 卒,谥曰简。孝庄初,赠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便为军阵之法, 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魏 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音,谓荣曰:“古老相传,闻此声,皆 至公辅。吾年老暮,当为汝耳。”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正光中,四方兵 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以讨贼功,进封博陵郡公,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 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 庆宾还秀容。自是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及葛荣吞杜洛周,荣恐其南逼鄴城, 表求东援相州,帝不许。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于是 北捍马邑,东塞井陉。寻属明帝崩,事出仓卒,荣乃与元天穆等密议,入匡朝廷。 抗表云:“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 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求以徐纥、郑俨之徒,付之司败。更召宗亲,推其明德。” 于是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太行杜防。荣抗表之始, 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天光乃见庄帝,具 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孝文及咸阳王禧等 五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唯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密迎庄帝与帝兄彭 城王邵、弟始平王子正。武泰元年四月,庄帝自高渚度,至荣军,将士咸称万岁。
及庄帝即位,诏以荣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尚书令、领 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及度河,太后乃下发入道,内外百官皆向河桥迎驾。荣 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言,谓天下乘机可取,乃谲朝士共为盟誓,将向河阴西北三里。 至南北长堤,悉命下马西度,即遣胡骑四面围之。妄言丞相高阳王欲反,杀百官王 公卿士二千余人,皆敛手就戮。又命二三十人拔刀走行宫。庄帝及彭城王、霸城王 俱出帐。荣先遣并州人郭罗察共西部高车叱列杀鬼在帝左右,相与为应。及见事起, 假言防卫,抱帝入帐,余人即害彭城、霸城二王。乃令四五十人迁帝于河桥,沉灵 太后及少主于河。时又有朝士百余人后至,仍于堤东被围。遂临以白刃,唱云: “能为禅文者出,当原其命。”时有陇西李神俊、顿丘李谐、太原温子升并当世辞 人,皆在围中,耻是从命,俯伏不应。有御史赵元则者,恐不免死,出作禅文。荣 令人诫军士,言元氏既灭,尔硃氏兴。其众咸称万岁。荣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 时荣所信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言今时人事未可。荣乃曰:“若我作不吉,当迎天 穆立之。”灵助曰:“天穆亦不吉,唯长乐王有王兆耳。”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 持,遂便愧悔。至四更中,乃迎庄帝,望马首叩头请死。其士马三千余骑,既滥杀 朝士,乃不敢入京,即欲向北为移都之计。持疑经日,始奉驾向洛阳宫。及上北芒, 视城阙,复怀畏惧,不肯更前。武卫将军汎礼苦执不听,复前入城,不朝戍。北来 之人,皆乘马入殿。诸贵死散,无复次序。庄帝左右,唯有故旧数人。荣犹执移都 之议,上亦无以拒焉。又在明光殿重谢河桥之事,誓言无复二心。庄帝自起止之, 因复为荣誓,言无疑心。荣喜,因求酒一遍。及醉熟,帝欲诛之,左右苦谏乃止。 即以床辇向中常侍省。荣夜半方寤,遂达旦不眠。自此不复禁中宿矣。
荣女先为明帝嫔,欲上立为后,帝疑未决。给事黄门侍郎祖莹曰:“昔文公在 秦,怀嬴入侍。事有反经合义,陛下独何疑焉?”上遂从之。荣意甚悦。于时,人 间犹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十不 一存,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谢愆。无上王请 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 六品已下及白身,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 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从所表。又启帝,遣使巡城劳问。于是人情遂安,朝士 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 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政,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乃令元天穆向京,为侍中、太尉公、录尚书事、京畿大都督, 兼领军将军,封上党王,树置腹心在列职,举止所为,皆由其意。七月,诏加荣柱 国大将军。
时葛荣向京师,众号百万。州刺史李神俊闭门自守。荣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 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而与葛荣众寡非敌。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办长绳, 至便缚取。自鄴以北,列阵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 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 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袖棒一枚,至战时,虑废腾逐,不听斩级,使以棒,棒之 而已。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将士同奋。身自陷阵,出于贼后,表里 合击,大破之。于阵禽葛荣,余众悉降。荣恐其疑惧,乃普令各从所乐,亲属相随, 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 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获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 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加荣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初,荣将讨葛 荣,军次襄垣,遂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弯弓誓之曰:“中则禽葛荣,不中则 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及后,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又将战,夜 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刀,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己是道武皇帝,葛荣乃奉刀,此 人手持授荣。寤而喜。自知必胜。又诏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 沧州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 为太原国邑,又加位太师。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梁,梁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以三齐应颢。朝 廷以颢孤弱,永安二年春,诏元天穆先平齐地,然后征颢。颢乘虚径进,荣阳、武 牢并不守,车驾出居河北。荣闻之,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长子,舆驾于是南趣。荣 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天穆克平邢杲,亦度河以会。车驾幸河内。荣与颢 相持于河上,无船不得即度。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并固执 以为不可。属马渚诸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硃兆等率精骑夜济。 颢奔。车驾度河,入居华林园。诏加荣天柱大将军,增封通前二十万户,加前后部 羽葆鼓吹。
荣寻还晋阳,遥制朝廷,亲戚腹心,皆补要职,百僚朝廷动静,莫不以申。至 于除授,皆须荣许,然后得用。庄帝虽受制权臣,而勤政事,朝夕省纳,孜孜不已。 数自理冤狱,亲览辞讼。又选司多滥,与吏部尚书李神俊议正纲纪。而荣乃大相嫌 责。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神俊以阶县不奏,别更拟人。荣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 夺其任。荣使入京,虽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 威势,至乃忿怒。神俊遂上表逊位。荣欲用世隆摄选,上亦不违。荣曾启北人为河 内诸州,欲为掎角势,上不即从。天穆入见论事,上犹未许。天穆曰:“天柱既有 大功,为国宰相,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 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 荣闻,大怒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皇后复嫌内妃嫔甚有妒恨之事。 帝遣世隆语以大理,后曰:“天子由我家置立,今便如此。我父本日即自作,今亦 复决?”世隆曰:“兄止自不为,若本自作,臣今亦得封王。”帝既外迫强臣,内 逼皇后,恆怏怏不以万乘为贵。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深讨斩之。时万俟丑奴、萧 宝夤拥众豳、泾,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入关 讨之。天光至雍州,以众少未进。荣大怒,遣其骑兵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 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禽丑奴、宝夤,并槛车送阙。天光又禽王庆云、 万俟道乐,关中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尽。庄帝恆不虑外寇,唯恐荣为逆。常时诸 方未定,欲使与之相持。及告捷之日,乃不甚喜,谓尚书令、临淮王彧曰:“即今 天下,便是无贼?”临淮见帝色不悦,曰:“臣恐贼平以后,方劳圣虑。”帝畏余 人怪,还以他语解之,曰:“其实抚宁荒余,弥成不易。”
荣好射猎,不舍寒暑,法禁严重。若一鹿出,乃有数人殒命。曾有一人,见猛 兽便走,谓曰:“欲求活邪!”遂即斩之。自此猎如登战场。曾见一猛兽在穷谷中, 乃令余人重衣空手搏之,不令复损。于是数人被杀,遂禽得之。持此而乐焉。列围 而进,虽阻险不得回避,其下甚苦之。
太宰元天穆从容言荣勋业,宜调政养人。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后女主,不 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容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譬如奴走, 禽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混一海内,何宜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 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汙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 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 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度数千骑,便往缚取。待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 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 用也?”
及见四方无事,乃遣人奏曰:“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此言,已发遣令 去。”荣时望得殊礼,故以意讽朝廷。帝实不欲与之,因称其忠。荣见帝年长明悟, 为众所归,欲移自近,皆使由己。每因醉云,入将天子,拜谒金陵后,还复恆朔。 而侍中硃元龙辄从尚书索太和中迁京故事,于是复有移都消息。
荣乃暂来向京,言看皇后娩难。帝惩河阴之事,终恐难保,乃与城阳王徽、侍 中杨侃、李彧、尚书右仆射元罗谋,皆劝帝刺杀之。唯胶东侯李侃晞、济阴王晖业 言荣若来,必有备,恐不可图。又欲杀其党与,发兵拒之。帝疑未定,而京师人怀 忧惧,中书侍郎邢子才之徒,已避之东出。荣乃遍与朝士书,相任留。中书舍人温 子升以书呈帝,帝恆望其不来,及见书,以荣必来,色甚不悦。武卫将军奚毅,建 义初往来通命,帝每期之甚重,然以为荣通亲,不敢与之言情。毅曰:“若必有变, 臣宁死陛下难,不能事契胡。”帝曰:“朕保天柱无异心,亦不忘卿忠款。”
三年八月,荣将四五千骑,发并州向京。时人皆言其反,复道天子必应图之。 九月初,荣至京。有人告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亦言王欲害我, 岂可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皆不持兵仗。帝欲止,城 阳王曰:“纵不反,亦何可耐?况何可保耶?”又北人语讹,语“尔硃”为“人主”。 上又闻其在北言,我姓人主。先是,长星出中台,扫大角,恆州人高荣祖颇明天文, 荣问之曰:“是何祥也?”答曰:“除旧布新象也。昔长星扫大角,秦以之亡。” 荣闻之悦。又荣下行台郎中李显和曾曰:“天柱至,那无九锡,安须王自索也?亦 是天子不见机!”都督郭罗察曰:“今年真可作禅文,何但九锡。”参军褚光曰: “人言并州城上有紫气,何虑天柱不应。”荣下人皆陵侮帝左右,无所忌惮,其事 皆上闻。奚毅又见,求闻。帝即下明光殿与语。帝又疑其为荣,不告以情。及知毅 赤诚,乃召城阳王徽及杨侃、李彧,告以毅语。荣小女嫁与帝兄子陈留王,小字伽 邪。荣尝指之曰:“我终当得此女婿力。”徽又云:“荣虑陛下终为此患,脱有东 宫,必贪立孩幼。若皇后不生太子,则立陈留以安天下。”并言荣指陈留语状。帝 既有图荣意,夜梦手持一刀自害,落十指节,都不觉痛。恶之,以告城阳王徽及杨 侃。徽解梦曰:“蝮蛇螫手,壮士解腕。割指节与解腕何异?去患乃是吉祥。”闻 者皆言善。
九月十五日,天穆到京,驾迎之。荣与天穆并从入西林园燕射。荣乃奏曰: “近来侍官皆不习武,陛下宜将五百骑出猎,因省辞讼。”先是奚毅言荣因猎挟天 子移都,至是,其言相符。至十八日,召中书舍人温子升告以杀荣状,并问以杀董 卓事。子升具通本,上曰:“王允若即赦凉州人,必不应至此。”良久,语子升曰: “朕之情理,卿所具知,死犹须为,况必不死!宁与高贵乡公同日死,不与常道乡 公同日生。”上谓杀荣、天穆,即赦其党,便应不动。应诏王道习曰:“尔硃世隆、 司马子如、硃元龙比来偏被委付,具知天下虚实,谓不宜留。”城阳王及杨侃曰: “若世隆不全,仲远、天光岂有来理?”帝亦谓然,无复杀意。城阳曰:“荣数征 伐,腰间有刀,或能狠戾伤人。临事,愿陛下出。”乃伏侃等十余人于明光殿东。 其日,荣与天穆并入,坐食未讫,起出。侃等从东阶上殿,见荣、天穆出至中庭, 事不果。十九日是帝忌日。二十日荣忌日。二十一日,暂入,即向陈留王家,饮酒 极醉。遂言病动,频日不入。上谋颇泄,世隆等以告荣。荣轻帝,不谓能反。预帝 谋者皆惧。二十五日旦,荣、天穆同入,其日大欲革易。上在明光殿东序中西面坐, 荣与天穆并御床西北小床上南坐,城阳入,始一拜。荣见光禄卿鲁安等持刀从东户 入,即驰向御坐,帝拔千牛刀,手斩之,时年三十八。得其手板上有数牒启,皆左 右去留人名,非其腹心,悉在出限。帝曰:“竖子!若过今日,便不可制。”时又 天穆与荣子菩提亦就戮,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荣虽威名大振,而举止轻脱,止以驰射为伎艺,每入朝见,更无所为,唯戏上 下马。于西林园宴射,恆请皇后出观,并召王公妃主,共在一堂。每见天子射中, 辄自起舞叫,将相卿士,悉皆盘旋,乃至妃主妇人,亦不免随之举袂。及酒酣耳热, 必自匡坐,唱虏歌,为《树梨普梨》之曲。见临淮王彧从容闲雅,爱尚风素,固令 为敕勒舞。日暮罢归,便与左右连手蹋地,唱《回波乐》而出。性甚严暴,愠喜无 恆,弓箭刀槊,不离于手,每有瞋嫌,即行忍害,左右恆有死忧。曾欲出猎,有人 诉之,披陈不已,发怒,即射杀之。曾见沙弥重骑一马,荣即令相触,力穷不复能 动,遂使傍人以头相击,死而后已。
节闵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晋 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武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 谥曰武。又诏百官议荣配飨,司直刘季明曰:“晋王若配永安,则不能终臣节。以 此论之,无所配。”世隆作色曰:“卿合配?”季明曰:“下官预在议限,据理而 言,不合上心,诛翦唯命。”众为之危,季明自若。世隆意不已,乃配享孝文庙庭。
菩提位太常卿、开府仪同三司、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节闵帝初,加赠司 徒,谥曰惠。
菩提弟叉罗,武卫将军、梁郡王。寻卒,赠司空公。
叉罗弟文殊,封平昌郡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公。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其姊魏孝庄皇后。 及韩陵之败,齐神武纳之,待其家甚厚。文暢由是拜开府仪同三司、肆州刺史。家 富于财,招致宾客,穷极豪侈。与丞相司马任胄、主簿李世林、都督郑仲礼、房子 远等相狎,外示杯酒交,而潜谋害齐神武。自魏氏旧俗,以正月十五日夜为打蔟戏, 能中者即时赏帛。胄令仲礼藏刀于袴中,因神武临观,谋窃发,事捷,共奉文暢。 为任氏家客薛季孝所告。以姊宠,止坐文暢一房。文暢死时年十八。
弟文略,以兄叉罗卒无后,袭叉罗爵梁郡王。文暢事当从坐,静帝使人往晋阳, 欲拉杀之。神武特加宽贷,奏免之。文略聪明俊爽,多所通习。齐文襄尝令章永兴 马上弹琵琶,奏十余曲,试使文略写之,遂得八。文襄戏之曰:“聪明人多不老寿, 梁郡其慎之!”文略对曰:“命之修短,皆在明公。”文襄怆然曰:“此不足虑。” 初,神武遣令恕文略十死,恃此益横,多所陵忽。齐天保末,尝邀平秦、武兴、汝 南诸王至宅,供设奢丽,各有赠贿。诸王共假聚宝物以要之,文略弊衣而往,从奴 五十人,皆骏马侯服。其豪纵不逊如此。平秦王有七百里马,文略敌以好婢,赌取 之。明日,平秦王使人致请,文略杀马及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而遗之。平秦王 诉之于文宣,系于京畿狱。文略弹琵琶,吹横笛,谣咏倦极,便卧唱挽歌。居数月, 夺防者弓矢以射人,曰:“不然,天子不忆我。”有司奏,遂伏法。文略尝大遗魏 收金,请为父作佳传,收论荣比韦、彭、伊、霍,盖由是也。
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善骑射,趫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穷岩绝涧,人所 不能升降者,兆必先之。手格猛兽,无所疑避。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 送台使,见二鹿,授兆二箭,令取供今食。遂构火以待之。俄而兆获其一,荣欲夸 使人,责兆不尽取,杖之五十。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孝庄即位,封颍川郡公。 后从上党王天穆平邢杲。又与贺拔胜击斩元颢子冠受,禽之。进破安丰王延明,颢 乃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汾州刺史。
尔硃荣死,兆自汾州据晋阳。元晔立,授兆大将军,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 谋攻洛。兆遂轻兵倍道,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硃家欲度河, 用尔作氵垒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 以草往往表插而导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度。是日暴风鼓怒,黄尘张天,骑 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庄帝步出云龙门外, 为兆骑所击,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汙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 卫送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
初,兆将入洛,遣使招齐神武,欲与同举。神武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 “臣而伐君,其逆已甚。我今不往,恐彼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不 可委去。”腾乃诣兆,具申意。兆不悦,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行必克。 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傍地悉耕熟,唯有马兰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顾我,令 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之。神武曰: “兆等猖狂,举兵犯顺,吾势不可反事尔硃也。今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度,必 退还。吾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一举而禽。”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 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神武。神武大惊,召腾,令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 子所在,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遇帝于中路,神武时率骑东转,闻帝已度, 于是西还。仍与兆书,具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于海内。兆怒不纳,而帝遂 遇弑。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 盛,南逼晋阳。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 山东,令人频徵神武。神武晋州僚属,并劝不行。神武揣其势迫,必无他虑,决策 赴之。兆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神武统领。神武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避步蕃 之锐。步蕃至乐平郡,神武与兆还讨,破斩之。及节闵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 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以 是荣所终之官,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神武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拒之。仲远、度律次阳平,兆屯广阿,众 号十万。神武广纵反间,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 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 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胜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 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神武乃进击,兆军大败。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 而不和。世隆请节闵纳兆女为皇后,兆乃大喜。世隆谋抗神武,乃降辞厚礼,喻兆 赴洛。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其年秋,神 武自鄴进讨之,兆遂大掠并州,走于秀容。神武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兆窜于 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神武收葬之。
兆勇于战斗,而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 则乱矣。”
兆弟智彪,节闵帝封为安定王。与兆俱走,神武禽之。后死于晋阳。
彦伯,荣从弟也。祖侯真,文成时并、安二州刺史、始昌侯。父买珍,宣武时 武卫将军、华州刺史。
彦伯性和厚,永安中,为荣府长史。节闵帝潜嘿于龙花佛寺,彦伯敦喻往来, 尤有勤款。帝既立,尔硃兆以己不豫谋,大为忿恚,将攻世隆。诏令华山王鸷慰兆, 兆犹不释。世隆复令彦伯自往喻之,兆乃止。及还,帝宴彦伯于显阳殿。时侍中源 子恭、黄门郎窦瑗并侍坐。彦伯曰:“源侍中比为都督,与臣相持于河内。当尔之 时,旗鼓相望,眇如天隔。宁期同事陛下,为今日之忻也?”子恭曰:“蒯通有言, 犬吠非其主。他日之事永安,犹今日之事陛下耳。”帝曰:“源侍中可谓有射钩之 心也。”遂令二人极醉而罢。后封博陵郡王,位司徒公。于时炎旱,有劝彦伯解司 徒者,乃上表逊位,诏许之。俄除仪同三司、侍中,余如故。彦伯于兄弟之中,差 无过患。天光等败于韩陵,彦伯欲领兵屯河桥,世隆不从。及张劝等掩袭世隆,彦 伯时在禁直。长孙承业等启陈,神武义功既振,将除尔硃。节闵令舍人郭崇报彦伯 知,彦伯狼狈出走,为人所执。寻与世隆同斩于阊阖门外,县首于斛斯椿门树,传 于神武。先是洛中谣曰:“三月末,四月初,扬灰簸土觅真珠。”又曰:“头去项, 脚根齐,驱上树,不须梯。”至是并验。子敞。
敞字乾罗。彦伯之诛,敞小,随母养于宫中。年十二,敞自窦走至大街,见童 兒群戏,敞解所著绮罗金翠服,易衣而遁。追骑至,不识敞,便执绮衣兒。比究问 知非,会日已暮,由是免。遂入一村,见长孙氏媪,踞胡床坐,敞再拜求哀,长孙 氏愍之,藏于复壁之中。购之愈急,追且至,长孙氏资而遣之。遂诈为道士,变姓 名,隐嵩高山。略涉经史。数年间,人颇异之。尝独坐岩石下,泫然叹曰:“吾岂 终此乎!伍子胥独何人也?”乃奔长安。周文帝见而礼之,拜行台郎中、灵寿县伯。 保定中,迁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后为胶州刺史。迎长孙氏至其第,置于家, 厚资给之。隋文帝受禅,改封边城郡公。黔安蛮叛,命敞讨平之。师旋,拜金州总 管,政号严明,吏人惧之。后以年老乞骸骨,赐二马辂车归河内,卒于家。子最嗣。
仲远,彦伯弟也。明帝末年,尔硃荣兵威稍盛,诸有启谒,率多见从。而仲远 摹写荣书,又刻荣印,与尚书令吏,通为奸诈。造荣启表,请人为官,大得财货, 以资酒色。落魄无行业。及孝庄即位,封清河公、徐州刺史,兼尚书左仆射、三徐 大行台。寻进督三徐诸军事。仲远上言:“窃见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 在军定第,斟酌授官。今求兼置,权济军要。若立第亦爽,关京之日,任有司裁夺”。 诏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
尔硃荣死,仲远勒其部众,来向京师。节闵立,进爵彭城王,加大将军,又兼 尚书令,镇大梁。仲远遣使请准朝式,在军鸣驺。节闵帝览启,笑而许之。其肆情 如此。复进督东道诸军事、本将军、衮州刺史,余如故。仲远天性贪暴,心如峻壑。 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没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 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乱。自荥阳以东,输税悉入其军,不 送京师。时天光控关右,仲远在大梁,兆据并州,世隆居京邑,各自专恣,权强莫 此。所在并以贪虐为事,于是四方解体。又加太宰,解大行台。仲远专恣尤剧,方 之彦伯、世隆,最为无礼。东南牧守,下至人俗,比之豺狼,特为患苦。后移屯东 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神武。尔硃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神武纵以间 说,仲远等迭相猜贰,狼狈遁走。中兴二年,复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寻乃 奔梁,死于江南。
世隆,字荣宗,仲远弟也。明帝末,兼直阁,加前将军。尔硃荣表请入朝,灵 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 今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荣乃遣入。荣举兵南出,世隆遂走,会荣于上党。 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之立,世隆预其谋,封乐平郡公。元颢逼大梁,诏 为前将军、都督,镇武牢。颢既克荥阳,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及车驾还 宫,除尚书左仆射,摄选。
庄帝之将图尔硃荣,每屏人言。世隆惧变,乃为匿名书,自榜其门曰:“天子 与侍中杨侃、黄门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还复自以此书与荣妻北乡郡公主, 并以呈荣,劝其不入。荣毁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世隆又劝其速发。 荣曰:“何忽忽?”皆不见从。
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夜走。北次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 夏门外。及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攻建州克之,尽杀人以肆其忿。至长子, 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小名盆子,闻者皆以为事类赤眉。晔以世隆为尚书 令,封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让世隆曰:“叔 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令天柱受祸?”按剑嗔目,词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 然后得已,而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虑元晔母干豫朝政,伺其母卫氏出行, 遣数十骑如劫贼,于京巷杀之。公私惊愕,莫识所由。寻县榜,以千万钱募贼。百 姓知之,莫不丧气。寻又以晔疏远,欲推立节闵帝。而度律意在南阳王,乃曰: “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聪解,又畏荣,深自克勉,留心 几案,傍接宾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令,常使尚书郎宋游 道、邢昕在其宅听事,东西别座,受纳诉讼,称命施行。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 行淫泆,信任群小,随情与夺。又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贪虐。奸 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豫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 傅。节闵特置仪同三师之官,位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相国、录尚 书事、大司马。
及齐神武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赣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 光等败于韩陵,世隆请赦天下,节闵不许。斛斯椿既据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 台长孙承业诣阙奏状,掩执世隆及兄彦伯,俱斩之。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握槊,忽闻局上詨然有声,一局子尽倒立,世隆 甚恶之。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就视,而世隆寝如故。 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持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 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帖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旦为令王借车牛一 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车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 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迹入者。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 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验。时都官郎中穆子容究之。奴言,初来时, 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关下 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著白纱、高顶帽,短小、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 板,不似常时服章。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事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 闭。奴云,入此屋中有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甕米。奴拂床坐,兼画地 戏,甕中米亦握看之。子容与谢远看之,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状皆符同。具 以此对世隆。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时位侍中,领御史中尉。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 世承守轘辕,为颢所禽。颢让而脔之。庄帝还宫,赠司徒。
世承弟弼,字辅伯,节闵帝时,封河间郡公。寻为青州刺史。韩陵之败,欲奔 梁,数日,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 阔,宜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从之。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 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庄帝初,封乐乡县伯。荣死,与世隆赴晋阳。 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硃兆入洛。兆迁晋阳, 留度律镇京师。节闵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公,兼尚书令、东北道 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神武间之,与尔硃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度律虽在军 戎,聚敛无厌,所经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发病。及至,母责之 曰:“汝荷国恩,无状而反,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 韩陵之败,斛斯椿先据河桥,遂西走氵垒波津,为人执送。椿囚之,送齐神武,斩 之都市。
天光,荣从祖兄子也。少勇决,荣特亲爱之,常预军戎谋。孝昌末,荣据并、 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明帝崩,荣向京师,委以后事。建义初,为 肆州刺史,封长安县公。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曰:“我身不得 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永安中,与元天穆东破邢杲。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 荣于河内。荣发后,并、肆不安,诏天光兼尚书仆射,为并、肆等九州行台,仍行 并州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还京师,改封广宗郡公。
初,高平镇城人赫贵连恩等为逆,共推敕勤酋长胡琛为主,号高平王。遥臣沃 野镇贼帅破六韩忉夤。琛入据高平城,遣其大将万俟丑奴来寇泾州。琛后与莫折念 生交通,侮僈忉夤。遣使人费律如至高平,诱斩琛,为丑奴所并,与萧宝夤相拒于 安定。宝夤败还。建义元年夏,丑奴击宝夤于灵州,禽之,遂僭大号。时获西北贡 师子,因称神兽元年,置百官。
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 都督侯莫陈悦等讨丑奴。天光初行,唯有军士千人。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天光入 关击破之,简取壮健。至雍,又税人马,合得万疋。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 责之,杖天光百下。荣复遣军士二千人赴天光。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 禽其行台尉迟菩萨。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破丑奴,获 萧宝夤。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及贼党结聚之类,并降。唯贼行台万俟道 洛不下,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荣责天光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百,诏削爵 为侯。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道洛战败,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 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乃入陇, 至庆云所居永洛城,破其东城。贼遂并趣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 言庆云、道洛欲突出。天光恐失贼帅,乃遣谓庆云,可以早降,若水决,当听诸人 今夜共议。又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 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昏,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又伏人枪中。其夜,庆云、 道洛果突出,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禽获。贼穷,乞降而已。天光、岳、 悦等议悉阬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梁、鄯善咸来 款顺。诏复天光前官爵。
岳闻荣死,还泾州以待,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 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硃兆已入京,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 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节闵帝。又加开 府仪同三司、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北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禽之,送洛。 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于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神武起兵信 都,内怀忧恐,不暇他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时神武军既振,尔硃兆、仲远等并经败退。世隆累使徵天光,天光不从。后令 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天光不得已,东下, 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桥拒之,天光不得度,西北走,被执,与 度律并送于神武。神武送于洛,斩于都市。
尔硃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赏罚自出,而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 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论曰:魏自宣武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 以元叉权重,居官者肆其聚敛,乘势者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 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倾覆之徵,于此至矣。尔硃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威, 属天下暴虐,人神怨愤。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功。及夫禽葛荣,诛元颢, 戮邢杲,揃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矣。而始则希觊 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沈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其所以得罪 人神者焉。至于末迹凶忍,地逼亦已除矣。而朝无谋难之宰,国乏折冲之将,遂使 余孽相纠,还成严敌。隆实指踪,兆为戎首,山河失险,庄帝幽崩。宗属分方,作 威跋扈,废帝立主,回天倒日;揃剥黎献,割裂神州,刑赏任心,征伐自己。天下 之命,县于数胡,丧乱弘多,遂至于此。岂非天将去之,始以共定;终于恶稔,以 至殄灭。抑亦魏纾其难,齐以驱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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