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_传赵尹韩张两王传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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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汉书》——「汉书·传赵尹韩张两王传」原文
赵广汉字子都,是涿郡蠡吾县人,蠡吾县原属河间国。他年轻时做郡吏、州从事,因廉洁奉公、通达明敏礼贤下士而很有名气。被推举为茂材,做了管理市场物价的平准令。经过考核被任命为阳翟令。因为治理政务的成绩特别与众不同,升任京辅都尉,代理京兆尹。正值昭帝去世,而新丰杜建任京兆掾,负责修建昭帝坟墓。杜建素来豪侠,他的宾客从中非法谋利,广汉听说这事,事先婉转劝告他。杜建不改,于是收案致于罪罚之法。许多有权势者和宦官都替他求情,广汉终于没有听从。宗族和宾客谋划要劫持杜建,广汉获知了他们全部的计议和主谋的名字居所,派吏卒告诉他们说:“如果这样谋划,将会并灭全家。”命令众吏卒将杜建在闹市处以极刑,没有人敢走近他。京师裹都称颂他。
那时,昌邑王刘贺应召来京即帝位,他行为淫乱,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共同废掉了昌邑王,立了宣帝。广汉因为参与了商议定立策略,赐爵为关内侯。
广汉迁任颖JlI太守。郡中大姓原、褚二族横行无忌,宾客犯法为盗贼,前任的二千石官吏没有人能够擒拿制服他们的。广汉到了以后几个月,就诛杀了原、褚为首的恶人,郡中人都震惊恐惧。
最初,颖川豪杰大姓相互缔结婚姻,官府和民间勾结成党。广漠很忧虑这件事,就奖励其中可用的人,让他们事先知道控告书的内容,有案件进行审问,已经获得了罪名,就依据法律来惩罚他们,广汉故意泄露他们的话,使他们互相埋怨。他又让吏卒做了告密桶,等到收到了投书,就削去告密者的名字,而假托豪杰大姓子弟所说。从那以后强宗大族家家结成了仇人,奸党也分散败落了,风俗大大改观。吏卒和百姓都来控告揭发,广汉能够把他们当作耳目,盗贼因此不能作案,作案了就会被捕获。一切都得到了治理,广汉的威名广为流传,以至于投降的匈奴人说匈奴中都听说过广汉。
本始二年,朝廷派遣五将军攻打匈奴,征用广漠以太守的身份领兵,隶属蒲类将军赵充国。从军回来后,仍代理京兆尹,一年后实授京兆尹。
赵广漠身为京兆尹,接纳士人和颜悦色,他以安慰荐拔对待属吏,殷勤备至。事成推辞功劳,归功于属下,说:“是某掾官做的,不是我二千石所能做的。”行为发于至诚之心。拜见他的属吏都倾吐心腹之事,毫不隐匿,都愿意被他任用,即使死也不逃脱。广汉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能力都适合做什么,能否尽力。其中有背弃他的,就先使他知道,劝告不改的,才收捕他,逃不掉,按他的罪行定立罪名,立时伏罪。
广汉为人精明强干,天性精通为官之道。接见属吏和百姓,可以通宵达旦。尤其擅长钩距之术,以此察得事情的原委。钩距的方法是,如果想知道马的价钱,就先问狗价,然后问羊价,然后问牛价,然后问到马,相互比较这些价格,按类相衡量,就能够知道马的贵贱与实情相当。衹有广汉最精通能行钩距之术,他人仿效没有谁能赶得上。郡中的盗贼,间里的轻侠,他们的根基和窟穴所在地,以及属吏枉法收取财物,铢两之微的奸情他都知道。长安几个少年在里中隐蔽处的屋舍中谋划共同劫持某人,话还没说完,广汉派属吏收捕整治使他们全部伏法。富人苏回任官为郎,有两人劫持了他。过了一会儿,广汉带着属吏到了他们家。广汉站在庭下,让长安丞龚奢敲堂门告诉劫匪,说: “京兆尹赵君拜谢二位,请不要杀人质,这个人是皇帝的侍卫。如果释放了人质,不抵抗,就会好好对待你们,有幸遇上赦免的命令,或者那时可以免罪。”那两个人很惊愕,素来又听到广汉的名声,立即开门出来,下堂叩头,广汉跪下拜谢说: “很高兴保全了郎官的性命,你们待人很厚道!”把二人送到监牢。告诉狱卒殷谨相待,供给酒肉。到了冬季,二人应当出狱受死刑,广漠预先为他们备办棺木,供给殓葬的器具,并告诉他们,两人都说:“这样死了也没有怨恨!”
赵广汉曾经发文召见湖县的都亭长,都亭长西行到了界上,界上亭长开玩笑说:“到了郡府,替我多多拜问赵君。”亭长到了郡府,广汉与他谈话,问完了公事,对他说:“界上亭长传话给我,你为什么不转达他的问候呢?”亭长叩头信服说确实有这件事。广汉于是说: “回去替我拜问界上亭长,让他努力做好本职之事,尽心尽力,京兆不会忘记他的忠厚之心。”他揭发私情隐情如神,多是这样。
广汉上奏请求,请求把长安游徼狱吏的幸禄增加到百石,此后食俸百石的属吏都比较自重,不敢枉法任意拘系人。京兆政治清明,官吏和百姓对他赞不绝口。长老传言认为白汉兴起以来的管理京兆的人没有谁能赶得上他。左冯翊、右扶风的官署都设在长安,犯法者经常流窜到京兆的地界作案。广汉感叹说:“扰乱我的管理的,往往是左冯翊、右扶风啊,如果能让我兼治二辅,治理长安就容易了。”
当初,大将军霍光执政,广汉奉事霍光。到霍光死了以后,广汉心中知道皇帝的心意,发遣长安小吏亲自带领着,与他一块到了霍光之子博陆侯霍禹的宅第,直闯入府门,搜查拘系私自屠畜卖酒的人,用椎子砸破卢罂,用斧子斩断门闩而去。当时霍光的女儿是皇后,听说了这件事,对皇帝哭诉。皇帝心中称许此事,因此仅仅召见询问广汉。广汉因此得罪了贵戚大臣。广汉平M喜欢任用那些旧吏家年少的子孙们,一味张扬强壮锋锐之气,见事情发生了,没法回避,大多抱着与他当机立断的打算,没有谁替他支撑危难局面。广汉最终因此招祸。
当初,广汉的门客私自在长安市场上卖酒,丞相的属吏赶走了他。门客怀疑是男子苏贤告发了这件事,便告诉了广汉。广汉派长安丞追查苏贤,尉史禹因此弹劾苏贤作为骑士屯驻霸上,却不到屯所,又缺乏军需储备。苏贤的父亲上书申诉,控告广汉,事情下达有司重新处理。禹获罪腰斩,请求逮捕广汉。有诏命令就地审讯,广汉VI中称服,正巧有赦命,衹降了一级俸禄。广汉怀疑这件事是同邑男子荣畜指使的,后来以其他罪名杀了荣畜。有人上书告发这件事,宣帝把案件交丞相和御史大夫办理,追查得很紧急。广汉派所亲信的长安人作丞相府的门卒,让他私下打探丞相家中违法的事。地节三年七月中,丞相随身婢女有过失,自缢而死。广汉听说了这件事,怀疑是丞相夫人因嫉妒而在府宅内杀了她,而丞相正斋戒以入宗庙酎祭。广漠得知造件事,便派中郎赵奉寿劝告丞相,想以此挟制他,使他不要一直追究自己的事。丞相不听,追查得更加紧迫。广汉想要告发他,先向知星气的太史占问,太史说今年当有大臣被戮死,广漠立即上书告发丞相的罪行。皇帝批示说:“交由京兆尹处理。”广汉知道事情迫切,于是自己带领吏卒直闯丞相府,召令丞相夫人跪在庭下听取她的对辞,带走了十多个奴婢,讯问他们杀死婢女的事。丞相魏相上书陈述:“妻子确实没有杀婢女。广汉多次犯罪依法未能伏罪,他以欺诈手段胁迫臣魏相,幸而臣魏相宽容没有上奏。希望派清明的使者来处理广汉所证实的臣魏相的家事。”事情交由廷尉处治,确实是丞相自己因过错而鞭笞并逐走随身婢女,婢女被赶出丞相府才死的,并不像广汉所说的那样。司直萧望之上奏弹劾道:“广汉侮辱大臣,想胁持丞相,违逆节律伤害风化,是不道之罪。”宣帝厌恶他,送广汉下了廷尉牢狱,又有杀害无辜,故意不据实情审问案件,擅自斥责骑士缺乏军备等几个罪名,天子批准了他的上奏。官吏和百姓守在皇宫旁号哭的有数万人,有的说“臣活着对朝廷没有益处,愿意替赵京兆死,使他能活着抚养百姓。”广汉终于被腰斩。
广汉虽犯法被诛,但他做京兆尹廉洁清明,抑制豪强,小民各得其位。百姓至今思念他,颂扬他。
尹翁归字子兄,原为河东平阳人,后来移居杜陵。翁归少时失去父亲,与季父住在一处。他做牢狱小吏,通晓法律。喜欢击剑,没有谁能抵抗他。这时大将军霍光主持朝政,霍氏家族住在平阳,家奴门客持刀兵器到街市打斗制造混乱,吏卒不能制止,等到翁归做市吏,没有敢犯法作乱的。公正廉洁不收嫔赠,商买们都惧怕他。
后来离职闲居在家。正巧田延年做河东太守,巡视各县到了平阳,召集以往的全部吏卒五六十人,延年亲临会见,让有文才的站在东边,有武才的站在西边。察看了数十人,轮到翁归,独独伏地不肯起,对答道:“翁归文武兼备,请您安置。”功曹认为这个吏卒倨傲不逊,延年说:“这有何妨?”于是召他上前询问,很惊异于他的对答,就让他为卒吏,使他跟从回到郡府。翁归察询事情揭发奸情,能够穷尽事情的原委,延年非常看重他,自以为能力不及翁归,调职代任督邮。河束二十八个县,分为两部,闳孺统管汾水之北,翁归统管汾水之南。翁归举动依照法律,捕得那些犯罪的人,属县长吏即使暗中诬陷,也没有谁怨恨他。经过考核他被任命为缑氏尉,历任郡中之职,所到之地治理得好,升任都内令,举廉做了弘农都尉。
被任命为东海太守,去探望辞别廷尉于定国。定国家在东海,想要把两个同邑人的儿子托付给翁归,让他们先坐在后堂等待接见。定国与翁归谈了一整天的话,不敢让同乡的儿子来见。翁归走了之后,定国才对邑子说: “他是贤明的官吏,你们不会做事,我也不能凭私交相求。”
翁归治束海吏治清明,郡中官吏和百姓贤与不贤,以及他们奸诈邪恶的罪名都知道。县县各有登记的簿册。他亲自处理各县的政事,有紧急的命令就稍稍缓发;官吏和百姓稍稍懈怠,就披露有罪人的名册。县县拘捕黠吏豪民,审查后定立罪名,最高到死刑。拘捕人一定在秋冬考核官吏大会中,以及出外巡视各县时,而不在没事的时候。他拘捕人,是为了以一警百,官吏和百姓部心服,因恐惧而改过自新。束海大豪绅郯县的许仲孙,为人奸猾,扰乱吏治,郡中被他所苦。郡守有想要捕他的,他就凭藉势力伪诈逃脱,一直没有人能够制服他。翁归来到后,判仲孙死刑弃市,一郡入战栗,没有人敢触犯法令。束海因此太平。
尹翁归因政绩优异试仟右扶风,一年后实授其职。他选用廉明公正憎恶奸邪的吏卒做为辅佑,以礼相待,好恶与他们相同;那些背叛翁归的,也一定会施行处罚。治理的办法如同束海的老方法,奸邪罪名也是县县有名册。相邻的伍中发现了盗贼,翁归就召来那一县的长吏,明白地告诉他奸黠的主犯的名字,教他按此类推盗贼所经过和投靠的地方,大多常如翁归所说的,没有遗漏脱逃的。对弱小就放宽政策,对豪强就加紧追查。豪强有判罪的,送给掌畜官,命令他割草,以人数日数定量要求,不能替代。不符合定量,就以笞刑责罚,极至者以致用鈇自到而死。京师敬畏他的威严,扶风因此安定,捕捉盗贼一项常常是三辅之最。
翁归为政虽重法用刑,却以清廉出名,言不及私,温良谦让,不以自己的才能傲视他人,因此在朝廷中名誉很好。他任职多年,元康四年病终。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天子以为他很贤明,下韶御史:“朕夙兴夜寐,以求贤才为最重要的事情,不区分亲疏远近,务求能够安抚百姓罢了。扶风翁归廉明公允正直,治理百姓很不寻常,早天不顺,不能够完成他的功业,朕很怜惜他。赐翁归之子黄金百斤,以供给他家祠的祭祀。”
翁归的三个儿子都做了郡守。小儿子尹岑历任九卿,官至后将军。而闽孺也位至广陵相,有善于治政的名声。因此世人称道田延年是懂得用人的人。
堕延蠢字星公,原为憨地人,后迁居世座。年轻时为郡文学。父亲;鲈是慈的郎中。燕刺王刘旦谋反,韩盏因劝谏而死,整人很同情他。此时昭帝年事已高,大将军霍光把持政权,征召郡国的贤良文学,向他们询问政事得失。当时魏翅以文学的身份来对答,认为“赏罚的目的在于劝善禁恶,这是为政的根本。往日燕王行为无道,韩义挺身力谏,被燕王杀掉。韩义与燕王没有比干与纣王一样的亲缘关系,却实行了比干一样的节操,应该大大奖赏他的儿子,以此显示给天下人,昭明做人臣的道理。”霍光接受了他的建议,于是提拔延寿做了谏大夫,升任淮阳太守。延寿治政很有名声,调职颖川。
颍川豪强多,很难治理,国家常为之选派强有力的太守。在此以前,趟广汉做太守,忧虑当地风俗喜聚朋结党,因此交结官吏和百姓,使他们互相告发,这种权宜之计是为了明察政事,颖川因此告发成风,百姓多结仇成怨。延寿想要改变这种风气,以礼让教化百姓,又担心百姓不仿从,于是依次召见被乡里所信任敬重的郡中长老数十人,设酒宴,亲自陪奉,把施行礼教的想法告诉他们,向他们询问间里歌谣和百姓疾苦,向他们陈述和睦亲爱消除怨仇的办法。长老们都认为很有益处,可以施行,于是共同商定嫁娶丧祭的礼仪和等级,大致依据古礼,不得逾越法律限度。延寿于是命令文学校官诸生戴皮弁手执俎豆等礼器,为官吏和百姓主持丧嫁娶等礼仪。百姓依照他的教导,把那些仿制的为送葬用的土木制车马弃之于道。遇了几年,延寿调任束郡太守,董霸代替延寿治理颖川,黄霸沿用他的方法因而颖Jl!非常安定。
延寿做官,崇尚礼义,喜好上古的教化,每到一处一定聘请当地的贤士,依礼对待任用他们,扩大谋划,接纳劝谏;推崇行丧让财的行为,表彰孝悌之行;修治学校,春秋乡射,陈列钟鼓管弦,盛行升降揖让之礼,以及都试研讨武艺,设置斧铁旌旗,演习射御之事。修治城墙,征收赋租,先明确布告开始的口期,以指定的期限开始行事,官吏和百姓都很敬畏而遵守规定。又任命正、五长,作为孝悌的表率,不可姑息奸邪的人。板里仟佰一旦出现事故,官吏就会接到报告,奸人不敢入其地界。这种做法开始好像很繁琐,其后吏卒没有追捕罪犯的辛苦,百姓也没有受刑的忧虑,都很安于这种治法。延寿对待手下的官吏,恩施很重而约法明确。如果有欺骗背叛他的,他就深深地自我责问:“难道是我负了他么,他为什么这样做呢?”吏卒听到了暗自痛悔,他的县尉以致白刺而死。后门下掾自到,被人救下没死,由此哑了不能说话。延寿听说了这件事,对着掾史哭了,派吏卒医治看护他。仁厚地免除了他家人的赋税徭役。
延寿曾要外出,临上车,有一个骑马的吏卒迟到了,延寿嘱咐功曹议定惩罚他的罪名。延寿返回到府门,门卒挡住车,有话要说。延寿停下车问他,门卒说:“《孝经》说:‘以事父之道来事君,其中的敬是相同的,因此事奉母亲取其爱,事奉君主取其敬,敬爱兼取是用来事奉父亲的。’今天一大早您要出门,停了很久还没走出去,骑吏的父亲来到府门,不敢进去。骑吏听说,快跑着出来拜见父亲,正巧赶上您要上车。因为敬事父亲而被惩罚,难道不是有损于大化吗?”延寿在车中举手拜道:“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呢。”回到府内,召见门卒。门卒本来是诸生,听说延寿贤明,没有途径引荐自己,因此替人做门卒,延寿于是留用了他。延寿听取善意的劝谏,大多是这样的。延寿在东郡三年,令行禁止,狱案大减,是天下治理最好的。
韩延寿试任左冯翊,一年后被认为称职实授其职。过了一年多,不肯出去省视各县。丞掾多次报告说:“您应该循行郡中,观览民俗,考查长吏的治政成绩。”延寿说:“各县都有贤明的长吏,督邮在局外分明善恶就行了,省枧各县恐怕没有什么益处,衹是增加了烦扰罢了。”丞掾都认为正值春季,可以出去一次劝勉农桑。延寿不得已,巡县到了高陵,百姓中有亲兄弟为了耕地相互争辩的,各自向延寿陈说,延寿非常悲伤,说:“有幸得了这个职位,做一郡的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致使百姓中有骨肉互相诉讼,既伤害风俗教化,又使贤明的长吏、啬夫、三老、孝悌承受这样的羞辱,过错在于冯翊,应当引咎辞职。”这一天称病不理公事,于是入内躺到传舍中,闭门思过。一县中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令丞、啬夫、三老都自缚等待处罚。于是讼诉人的宗族们相互责备,这两兄弟也深深地懊悔,都自己剃了发袒肉谢罪,愿把田转让对方,至死不敢再争。延寿非常高兴,开门请见,入内置备酒肉与他们相对饮食,勉励他们并且把这个意思告诉了乡内的官署,以此表彰规劝肯于悔过从善的百姓。延寿于是起来处理事务,感谢令丞以下各宫,接见慰藉他们。郡中从此和洽,无不相互勉励,不敢违法。延寿的恩惠信誉遍及二十四县,没有谁再以言辞相互诉讼的。推究他的至诚之心,官吏和百姓都不忍心欺骗他。
韩延寿代替萧望之做左冯翊,而望之升任御史大夫。侍奉谒见的侍者福告诉望之延寿在东郡私自发放官钱一千多万。望之与丞相丙吉商议,丙吉认为正逢大赦,不须追查。正好御史在东郡查办公事,望之于是让他一并查问这件事。延寿听说了,立即布置吏卒查考望之做冯翊时廪牺官钱发散了一百多万的事。廪牺吏被拷打讯问得很急,自己供认与望之为奸。延寿上奏弹劾,想以天子制止望之。望之自己陈奏“我的职责在于监察全国,听到了事情不敢不查问,却被延寿阻挠了。”皇上因此不信任韩延寿,派人分别追查弄清事实。望之的事终于没有事实,而望之派御史在束郡考查,全部查明了延寿的事。延寿在束郡时,考试骑士,修饰兵车,画龙虎朱爵。延寿穿衣以黄色细绢做方领,驾四匹马,着总,立幢槃,插羽葆,在车上鼓乐歌吹,功曹引导车,都是一车四马,装载檗戟。五个骑手为一伍,分左右两部,军假司马、干人持幢跟在车旁。唱歌的先入射堂,望见延寿的车来了,就高唱楚歌。延寿坐在射堂,骑吏持戟沿台阶列立,随从的骑士带着弓鞑罗立在后面。命令骑士兵车在四面布阵,披着甲衣佩着千辈骑在马上,抱着弩背着籣。又让骑士表演戏车弄马盗骖的技艺。延寿又取用官府的铜制器物,等到月食出现时铸成刀剑钩铎,仿效皇帝尚方署的做法。还用官府钱帛私雇小吏为其服役。以及置办装饰车甲三百万以上。
于是萧望之上奏弹劾韩延寿超越职权大逆不道,又自己辩白说: “前不久被延寿弹劾,现在又揭发延寿的罪行,众人都以为臣怀有邪恶之心,欺侮冤枉延寿。希望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议定他的罪名。”事情下达公卿,都认为延寿从前没有成绩,后来又诬告典法大臣,想以此解脱罪名,狡猾不道。天子厌恶他,延寿终于获罪被斩杀在街市。官吏和百姓数千人送他到渭城,老少扶着车毂,争着献上酒和烤肉,延寿不忍心拒绝,人人的酒都饮,计饮酒一石有余。派掾史分别拜谢送行的人:“劳苦吏民相送,延寿死无所恨。”百姓没有不流泪的。
韩延寿的三个儿子都做了郎官。他在临终之时,嘱咐他的儿子不要做官,要以他为戒。他的儿子都听从父亲的话辞官不做。到了孙子韩威,才又做官至将军。韩威也很讲恩德和信义,能得众人拥护,下属愿意为他拼命。韩威也是因奢侈僭越获罪被杀,延寿的遣风大抵如此。
张敞字子高,本来是河东平阳人。在祖父张孺做上谷太守之时,迁居茂陵。张敞的父亲张福奉事孝武帝,官至光禄大夫。张敞后来跟随宣帝迁到了杜陵。张敞本来是以乡有秩的身份补任太守卒史,经过考核而做了甘泉仓长,稍稍升任太仆丞,杜延年认为他很不寻常。正巧昌邑王刘贺到京即位,行为不遵循法度,张敞上书劝谏道:“孝昭皇帝早崩没有子嗣,大臣为之忧虑,挑选贤德圣明的人继承宗庙,向东迎接的日子,惟恐属车来得太迟。现在天子在盛年初即皇位,天下人没有不擦拭眼睛,侧着耳朵,观察风俗教化的变化的。辅国的大臣还没有褒扬,而为昌邑王挽辇小臣却先升了官,这是错中的大错啊。”此后过了十几天,昌邑王刘贺被废,张敞因切中直谏而名声显扬,破格提升为豫州刺史。因为他多次向上奏事言语忠恳,宣帝征召他为太中大夫,与于定国一同处理尚书的事务。因刚正逮忤了大将军霍光,就让他掌管兵车出军的人减省费用,又出任函谷关都尉。宣帝初即位,废王刘贺住在昌邑,皇上心中忌惮他,调张敞任山阳太守。
过了很久,大将军霍光去世后,宣帝才亲理政事,封霍光兄长的孙子霍山、霍云都为列侯,以霍光的儿子霍禹为大司马。过了不久,霍山、霍云因过错遣回府第,霍氏女婿亲属很有些补任官吏的。张敞听说了这种情况,进上封事说:“臣听说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大夫趟衰有功于晋,大夫田完有功于齐,他们的国君都以封赏作为酬劳,并且最终是田氏篡齐,趟氏分晋,季氏在鲁专权。因此孔子作《春秋》,记载盛衰的经过,讥讽世卿最厉害。从前大将军霍光决策国家大计,安定宗庙,平定天下,功绩也是不小的。周公执政不过七年,而大将军掌权二十年,海内的大事,都在他的决断之中。当他势力隆盛的时候,惊动天地,阴阳不和,日食月食,白昼昏暗黑夜有光,土地震裂,地中生火,天象违背了常规,袄祥怪异,不可胜记,这都是因为阴类旺盛,臣下专权。朝臣应有明言,说陛下褒扬宠信从前的大将军以报答他的功德已经足够了。近来辅臣专政,贵戚势力太盛,君臣的名分不明确,请您罢免霍氏三侯,让他们回归府第。至于卫将军张安世,应该赐给几杖让他归退,时时地问候召见,把列侯看作天子的师长。明确地下韶给予恩典却不听,群臣居于道义力争而后才许可,天下人一定认为陛下是不忘霍氏功德,认为朝臣懂得礼义,霍氏世世就没有什么忧虑和困苦了。现今朝廷中听不到直谏的声音,而令诏令独自发出,这不是良策。现在两位侯已经出京了,人的常情是不会因此疏远的,以臣的心思忖度,大司马及他的支系亲属一定有畏惧之心。近臣自身感到危机,这不是良计啊,臣张敞愿意在满朝中挑起这个端头,但值守偏远的郡县,所以没有机会。心思的细微之处口中无法说清,言语的微细之处笔下无法讲明,因此伊尹五次被推荐给桀,五次奉事汤,萧相国推荐淮阴侯几年才得以任用,况且臣在千里之外,凭藉文书禀告事情呢!希望陛下明察。”皇上非常赞许他的计策,但不征用他。
过了很久,勃海、胶束一带发生了许多抢劫案件,盗贼为害一并兴起,张敞上书请求让自己来治理,说: “臣听说忠孝的道理是,在家就尽心事奉双亲,为官就要竭力奉事君主。那些小国的君主尚有奋不顾身的臣子,何况圣明的天子呢!现今陛下费心于天下的太平,劳神于政事,勤勉而不舍昼夜。群臣应该各司其职尽心竭力。臣管辖的山阳郡有九万三千户,人口五十万以上,总计未捕住的盗贼有七十七人,其他赋税各项政务考核也大致这样。臣张敞愚钝,既然无力减轻皇上的思虑,长久处在太平的州郡,身处安逸享乐中而忘了国事,这不是忠孝的节操啊。听说胶束、勃海左右郡多年歉收,盗贼并起,以致进攻官署,劫夺囚徒,搜索交易所,劫持列侯。官吏失去法规的约束,奸人违法作乱的无法制止。臣张敞不敢爱惜生命逃避死亡,希望圣韶明示,我愿意尽力摧毁挫败盗贼的暴虐之行,探访抚恤那些孤弱的人。诸事各得其所了,所到各郡就会上奏条陈当地兴废的原因状况。”奏书进上,天子召见张敞,任命他为胶束相,赐黄金三十斤。张敞拜别赴任,又向皇帝提出,治理这些繁难之地非用重赏重罚不可,如果官员追捕盗贼有功,请求给予比京城三辅更大权限。天子批准了这个请求。
张敞到了胶束以后,公开悬赏捉拿盗贼,分化群盗使他们相互捕捉斩杀以减轻罪行。吏卒追捕盗贼有功的,禀明尚书调补县令的有数十人。于是盗贼解散,更相捕捉斩杀。官吏和百姓敬服,国中于是安定下来。
过了不久,王太后多次外出游猎,张敞上书劝谏说:“臣听说秦王喜好淫声,叶阳后因此不听郑卫的音乐,楚庄王喜爱打猎,樊姬因此不吃鸟兽的肉。他们并不是El中厌恶甘美的食物,耳中憎恶丝竹之声,之所以这样抑制自己的欲望,杜绝嗜欲,是要给两位君主做出表率以保全宗庙社稷啊。依照礼,君王的母亲出门就要乘坐衣车,降阶到堂下就要有傅母跟从,进退就要呜玉佩,内衣之饰要结紧纽结。这是讲尊贵的人如何自己节制,不恣意放纵的道理。现今太后资质贤淑美好,慈爱宽厚,诸侯没有谁不听说的,却稍稍有以田猎纵欲的名声,这被天子听到了也不太合适。希望您能察览古事,完美今天的行为,使后姬们有行动的法则,下臣有称诵的资料,臣张敞将不胜荣幸!”奏书进上,太后停止了打猎不再外出。
这时颖川太守黄霸因政绩第一被调入京试任京兆尹。黄霸治事几个月,并不称职,仍然回任颖川太守。于是天子命令御史:“以胶东相张敞试任京兆尹。”自从赵广汉被诛杀后,频频更换京兆尹,如黄霸等多人,都不称职。京师的社会治安逐渐松弛,长安城的偷盗尤其多,商贾们很为此苦恼。皇上以这种情况询问张敞,张敞认为可以禁止。张敞任职后,访求询问长安父老,偷盗的几个头领,居住富足,外出有童奴骑马相从,闾里把他们看作首领。张敞把他们都召来讯问,暂不对他们的罪行实行惩处,抓住他们以往的把柄,让他们引来众小偷以赎出自己。小偷的头领说:“现在一旦召集他们到官府来,恐怕他们惊怪害怕,希望能暂时委任给我们官职。”张敞使他们都做了小吏,遣回休息。头领备办了酒席,小偷都来祝贺,将喝醉时,小偷首领用赤土染污了他们的衣襟。吏卒坐在里门边查看出来的人,染了赤土的就拘缚他,一天捕到了数百人。穷究他们所做的案子,有的一个人有一百多起,都依法惩处。从此击鼓查更的声音稀少了,市场上没有了小偷,天子嘉奖了他。
张敞为人聪明机智,赏罚分明,见恶人就抓,但也时常不按法律规定而宽大处理犯人,很值得称道。他治理京兆,大致遵循赵广漠的方法。他的方法策略和明察的程度,揭发隐避的奸情,不如广汉,然而张敞本来研究《春秋》,以经术为本,他的治理多夹杂儒雅的因素,往往表扬贤良彰显善行,不专用诛罚的办法,他也因此而自我保全,最终免于被杀。
京兆尹管理京师治安,长安中人多,三辅尤其多。郡国的二千石官吏以优异政绩入京试任,等到转为正职后,长的不过二三年,短的几个月或一年,就会被毁伤名声,因罪过罢免。衹有广汉和张敞任职很久。张敞做京兆尹,朝廷每有大事商议,他便引述古今,处理适宜,公卿都很佩服,皇上多次听从他的意见。然而张敞没有威严,有时罢了朝会,骑马经过章台街,便让赶马的吏卒赶马,自己挡住脸面拍马而过。又给妻子画眉,长安中传说张京兆画眉很妩媚。有司以此劾奏张敞。皇上问他,张敞对答说: “臣听说闺房之内,夫妇的私情,有超过画眉的。”皇上爱惜他的才能,不责备他。但他一直没有得到很高的官位。
张敞与萧望之、于定国为好友。最初张敞与于定国都是因为劝谏昌邑王而升迁的。定国任大夫平尚书事,张敞出京任刺史,当时望之任大行丞。后来望之先升任御史大夫,定国后来任丞相,张敞一直是郡守。张敞做京兆尹九年,因与光禄勋杨惮交往亲密,后来杨惮因大逆罪被诛杀,公卿禀报张敞是杨惮的同党,不应该任官,按同例都要免官,但对张敞的奏请单单始终不下达。张敞派贼捕掾絮舜查办案件。絮舜因为张敞被弹劾应当免官,不肯为张敞做完这件事,私自回了家。有人劝告絮舜,絮舜说:“我替此公尽力已经很多了,现在他衹能再做五天的京兆罢了,哪里能再办案呢?”张敞听说了絮舜的话,立刻派吏卒拘系絮舜入狱。这时冬月衹有几天就过了,办案的吏卒昼夜处治絮舜的案件,终于定了他的死罪。絮舜当出去受死刑了,张敞派主簿拿着文告告诉絮舜说:“五日京兆究竟怎么样?冬月已经过去了,你不想延长寿命吗?”于是在市场上斩杀了絮舜。正值立春,行冤狱使者出行,絮舜的家人载着他的尸首,并且编联了张敞的文告,亲自向使者诉讼。使者上奏张敞诛杀无辜,天子认为他的罪很轻,想使张敞依轻而免于处罚,就先批下了张敞以前因杨惮获罪不应居官的奏书,免他为庶人。罢免的奏书下达了,张敞到宫中交了印绶,就从宫阙之下逃命。
遇了几个月,京师的官吏和百姓都松懈下来,报警的鼓声又频频响起,而冀州官署中出现了大盗。天子想起张敞治政的功效,派使者到他家居住处征召他。张敞身遭重劾,等使者到了,妻子家人都哭泣惶恐,而张敞单单笑道: “我已经是亡命之人,郡中吏卒当是来拘捕,现在使者来了,这是天子想起用我啊。”立即整装随使者到公车上书说:“臣从前有幸备位列卿,待罪在京兆,因诛杀贼捕掾絮舜获罪。絮舜本是臣张敞乎曰厚待的小吏,多次受恩被宽待,他因臣有奏章弹劾该免官,受文书查办事情,却乘机回家,说臣足‘五日京兆,,背恩忘义,伤风损俗。臣私下因絮舜的罪行不可言状,枉用法律诛杀了他。臣张敞杀害无辜,审讯案件故意不公正,虽然受到了圣明的法律的惩处,仍是死而无怨。”天子召见了张敞,任命他为冀州刺史。张敞从亡命中被起用,又奉命出使管理一州。张敞到了官署,而广川I王国内众人不守道义,叛乱连连发生,却不能捕获。张敞派耳目查出叛贼首领的名字和居处,杀了他们的首领。广川I王姬的兄弟及王的同族宗室刘调等通常为他们庇护,吏卒追捕到最后,叛贼的踪迹都入了王宫。张敞亲自带领郡国的官吏,驾车数百辆,围守王宫,搜索刘调等人,果然从宫室的重椽中找到了他们。张敞亲自监督吏卒捕杀了他们,割下了头颅,悬在王宫r'J~'l-,于是上奏弹劾广川王。天子不忍使他受法律惩处,削夺了他的封户。张敞在官署一年多,冀州的盗贼禁止了。又试任太原太守,满一年转正,太原郡因此安定。
不久,宣帝去世。元帝刚即位,待诏郑朋推荐张敞是先帝名臣,最适合作皇太子的师傅。皇上以这件事询问前将军萧望之,望之认为张敞是有能力的官吏,堪任治理烦乱,资质轻浮不是做师傅的材料。天子派使者征召张敞,想以他为左冯翊。正巧张敞病亡了。张敞所诛杀的太原吏的家人憎恨张敞,跟随到杜陵刺杀他的二儿子张璜。张敞的三个儿子都官至都尉。
当初,张敞做京兆尹,而他的弟弟张武被任命为梁的相。当时梁王骄贵,百姓多豪强,号称难于治理。张敞问张武:“你想怎么样治理梁?”张武敬惮兄长,谦逊不肯说。张敞派吏卒送他到关,嘱咐吏卒自己问张武。张武回答说: “驾驭狡猾的马的人善于使用马衔和马鞭,梁国是大都市,官民凋敝,正应当以柱后惠文弹压治理他们罢了。”秦时狱法吏戴柱后惠文,张武的意思是要以刑法管理梁。吏卒回来说了这些话,张敞笑道:“确实像掾所说,张武一定会治理好梁。”张武到了官任,治理得很有成绩,也是一个有能力的官吏。
张敞的孙子张竦,王莽时宫至郡守,封了侯,博学文雅超过张敞,但处理政事不如他。张竦死之后,张敞没有了后人。
王尊字子赣,涿郡高阳人。幼年丧父,归附诸父,让他在水泽中牧羊。王尊私下学习,会写隶书。十三岁时请求做了狱中小吏。过了几年,在太守府供事,问到诏书和以往的事,他没有答不上的。太守认为他很不寻常,任命他为书佐,主管监狱囚事。过了不久,王尊称病辞去职务,以师礼奉事郡文学官,研习《尚书》、《论语》,大略通晓了其中的大义。又应召主管监狱囚事,为郡决曹史。遇了几年,因太守的推举做了幽州刺史的从事史。太守察王尊廉洁,补任他为辽西盐官长。王尊多次上书建议对国家有益的事,事情下达丞相御史办理。
初元中,王尊被推举为直言,升任虢县令,转而管理槐里,兼管美阳守令的职务。春季正月,美阳有女子告他的养子不孝,说:“养儿常以我为妻,因妒笞责我。”王尊听说了,派吏卒捕来讯问证实,都招供了。王尊说:“律例没有有关妻母的法规,圣人不忍书写,造就是经中所说的制造杀戮的法规啊。”王尊于是出来坐在廷上,把不孝子悬在树上处以磔刑,让骑马的吏卒五人张弓射杀他,官民惊骇。
后来皇上行幸雍县,经过虢县,王尊依照规定置办帷帐等生活用品,以高等第擢升为安定太守。王尊到了任上,出文告告示属县说:“令长丞尉奉法守卫县城,做百姓的父母官,压制豪强扶持贫弱,宣扬和推广圣上的恩泽,是非常劳苦的。太守在今日到了官府,希望诸位君卿能努力端正自身以表率下民。以前行为贪婪卑鄙的,能够改过就可以与太守共同治事。要明白慎重地对待自己的职务,不要以身试法。”又出文告示掾功曹“各自尽量努力,帮助太守治理政事。那些不中用的,赶快白行退避,不要总是妨碍贤能的人发挥才能。羽翮不修整,就不能飞至千里;门内的事不管理好就无法治理外面的事。府丞把吏卒的品行和才能都记录下来,分别区分清楚。有才能的为上,不以富取人。商人富有百万,也不足于和他商议政事。从前孔子治理鲁,刚上任七天就诛杀了少正卯,现在太守任事已经一个月了,五官掾张辅怀有虎狼之心,贪污不守法制,一郡的钱财都入了他家,逭正好足以葬送了他。现在将张辅送往监狱,直符史到门下,随太守办理这件事。丞千万以张辅为戒!不要随他入狱!”张辅被拘在狱中几天就死了,官府尽获他狡猾不道的罪名和百万奸财。王尊威震郡中,盗贼分散,依居在郡的边界处。豪强多被诛杀刑伤而伏法。王尊因杀人太凶而免官。
王尊受召出任官职,又做了护羌将军署下主管转运事务的校尉,护送军粮的运送。而羌人反叛,断绝了转运的道路,数万兵围困了王尊。王尊以一千余骑兵奔出突破羌贼。功劳没有列报于天子,却因擅离部署获罪,正值赦令,免官还家。
涿郡太守徐明举荐王尊,认为他不应该久在间巷闲居,皇上任命王尊为郧县县令,升任益州刺史。起初,琅邪王阳做益州刺史,巡行部属到邛邾九折阪,感叹道:“承奉先人给了身体,如何多次登临这样的险境呢!”后来因病辞官。等王尊做了刺史,到了那个阪,问吏卒说:“这不就是王阳所畏惧的险途吗?”吏卒回答说:“是。”王尊叱喝他的马说:“向前跑!王阳是孝子,王尊是忠臣。”王尊在部署两年,安抚来者巡察远地,蛮夷归附于他的威信。博士郑宽中出使巡察风俗,上书列举王尊治政的情况,升任他为东平相。
此时,束平王因是至亲而骄横奢侈不奉守法度,傅相因此接连获罪。等到王尊来任职,捧着玺书到了庭院当中,王还没来得及出来接受诏书,王蔓拿着玺书回了居舍,吃过饭才回来。王尊转达了皇命后,拜见束平王,太傅在前说《相鼠》之诗。王尊说:“不要拿着布鼓过雷门!”王发怒了,起身进了后宫,王尊也马上快步出来回了居舍。起初王多次私下出入,奔驰在国中,与后姬的家中交往。王尊到任后,召来厩长训示道:“大王应该有属官相随,呜响车铃才能外出,从今天起,大王有命令要驾小车外出,你们要叩头劝谏他,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后来王尊朝见塞王王,王又请他登堂。王尊对王说:“我来做相,众人都来哀吊我,以为我不被朝廷所容,所以被派来辅佐大王。天下人都说大王果敢,眷念依仗富贵,哪裹是果敢呢?像我这样才是果敢呢。”王脸色微变看着王尊,心中想要杀掉他,马上善言对王尊说:“我想看看您的佩刀。”王尊举起胳膊,回头对近旁的侍郎说:“上前送佩刀给王看,王想要诬陷我拔刀向王吗?”王正是这个用意。又素闻王尊大名,大大为王尊屈尊,置办酒食,与他一同饮宴很是友好。太后征史奏报“王尊做相倨傲简慢不合为臣之道,王血气未定,不能容忍。我实在害怕母子都因此而死。现在我不让王再见到王尊。陛下如果不放在心上,我愿先自杀,不忍心看见王失了道义呀。”王尊终于获罪免为庶人。大将军王凤上书请求王尊补任军中司马,提升为司隶校尉。
当初,中书谒者令石显位尊而被皇上宠信,专擅权力做事奸邪。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都阿附恭谨地奉事石显,不敢多说话。过了一段时间,元帝去世,成帝刚即位,石显调任中太仆,不再把持政权。匡衡、张谭才奏报石显旧日的恶行,请求降免石显的等级。王尊于是弹劾道:“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位居三公,主管五常九德,以统领方针策略,统一纲目,广播政教风化,称颂风尚习俗为职责。知道中书谒者令石显等人专权擅势,大作福威,恣肆而不加控制,无所畏惧,是海内的祸害,不在当时奏请施以刑罚,却阿谀曲从,心怀奸邪迷乱国家,没有大臣辅政的道义,都有不道的罪名,这是在赦令颁下之前。赦令颁后,匡衡、张谭揭发奏报石显,不述说自己不忠的罪名,却反而宣扬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说百官畏惧他甚于畏惧主一L。抑低君主抬高大臣,不是所该称道的,有失大臣的体度。又天子正月巡幸曲台,亲临慰劳卫士,匡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在殿门下,匡衡面南而坐,赏等人西向坐。匡衡又为赏布置束向席位,站起来请赏入座,私下交谈有一餐饭的功夫、、匡衡知道天子要亲临,百官各任其职,万众会聚,却设立不正当的席位,使位低之人坐上席,在公门之下相互施以小惠,行为不合礼节,扰乱朝廷爵位等级的位次。匡衡又派宫中大奴入殿中,问行列的起居时刻,回报说漏上十四刻出行的队伍到,匡衡稳坐不动,面色不改,没有惧怕敬肃之心,骄慢不恭敬,都是不敬之罪。”天子命令不必处理。于是匡衡羞愧而畏惧地脱去官帽请求降罪,交上了丞相和侯的印绶。天子因是新即位,不便损伤大臣,于是下达御史丞察问实情。御史丞劾奏王尊“随意诋毁诽谤赦令前的事,多次弹劾大臣,执法不公正,以小过饰成大罪,以污陷宰相,侮辱公卿,轻薄国家,对待使节不恭敬。”有命令降王尊为高陵令,过了几个月,因病免官。
正巧南山群盗倔宗等数百人危害官民,朝廷任原弘农太守傅刚为校尉,率领能寻迹追踪的人一千名去搜捕,一年多也没能擒到。有人游说大将军王凤:“盗贼数百人在天子脚下,发动军队追击却不能擒到,难以使四夷威服。衹有挑选有能力的京兆尹来办理才行。”于是王凤推荐王尊,征召他为谏大夫,试任京辅都尉,主管京兆尹的事务。整整一月之间盗贼就被清除了。王尊升任光禄大夫,试任京兆尹,后来转为正式,任职共三年。因对待使者无礼而获罪。司隶派假佐放奉诏书告诉王尊派吏卒捕人,放对王尊说:“韶书要捕的应该保密。”王尊说:“治事应当公正,京兆善于泄露人事。”放说:“要捕人现在就应该派吏卒了。”王尊又说:“韶书中没有关于京兆的文字,不该派出吏卒。”其后长安三月间拘捕了千人以上。王尊外出省视各县,有男子郭赐向王尊申诉: “许仲家十多人一同杀了我的兄长赏,公然地回了家。”吏卒不敢捕。王尊巡县回来,上奏书说: “各县中强不凌弱,各得其所,宽大的政策施行了,和平的气象到处可见。”御史大夫在中朝奏报王尊暴虐不改,在外说大话,傲慢诋毁上级,威信曰益低落,不适宜位居九卿。王尊因此免官,官民多称颂他为他惋惜。
湖县三老公乘兴等上书为王尊辩白伸冤,说他治理京兆功效曰益显著:“从前南山盗贼阻隔山道恣意横行,抢劫善良的百姓,杀害奉行法律的官吏,道路不通,城门上以至于出示警戒。步兵校尉受命追捕,暴露军队兵众,空耗时间财力,也不能擒服盗贼。二卿获罪贬官,群盗更加强盛,吏卒的士气颓丧,传闻散布四方,成为国家的忧患。在这种时候,有能捕杀盗贼的,是不吝惜钱财和爵位的重赏的。关内侯宽中派人向所征召的原司隶校尉王尊询问捕捉群盗的策略,任命他为谏大夫,试任京辅都尉,代理京兆尹的事务。王尊竭尽忠节耗费精神,H夜挂念自己的职责,降低身份来礼待士人,激励起临阵脱逃的吏卒,鼓舞起颓丧的士气,两旬之内,群盗的组织被击破,魁首都来投案自首。贼乱清除了,百姓返归农业,安抚贫弱,铲除豪强。长安素H的豪强极狡诈的束市买万、城西万章、作剪的张禁、作酒的赵放、杜陵杨章等人都勾通恶人结成党伙,私自豢养违法作乱的人,于上冒犯王法,于下扰乱官府的管理,同时又奴役、侵犯弱小的百姓,对百姓来说如同豺狼。历任许多官吏,二十年之中没有谁能捉拿整治他们,王尊依据法律审讯诛杀了他们,使他们都受到了惩罚。奸邪的人清除了,官民都很高兴很敬服他。王尊整治混乱,制止暴虐和奸邪,都是从前所少有,名将所比不上的。虽然被任命为正式官员,但是没有特殊的褒扬和奖赏加在王尊身上。现在御史大夫奏言王尊‘伤害阴阳,为国家制造忧患,不承用诏书的意旨,说是安定了实际是在逃避,貌似恭敬实际上罪恶滔天。,追究这件事的原由,出于御史丞杨辅,他从前是王尊的书佐,素来为人阴险,口中恶毒心地不诚,好以刀笔陷害人受刑罚。杨辅曾在酒醉时探访王尊的家奴头目利家,利家捉住他的头打他的脸颊,利家兄长的儿子闳拔刀要杀他。杨辅因此积怨痛恨,想伤害王尊。怀疑是杨辅心存怨恨,表面依照公事,建立筹划出这个主意,罗织成奏文,浸润加以诬陷,以报复个人的怨恨。从前白起做秦国的将领,束边攻破韩、魏,南边攻取郢都,因为应侯诬陷他,被赐死在杜邮;吴起为魏国把守西河,而秦、韩不敢进犯,有讲谗言的人离间,他被排斥而投奔楚国。秦君听信诬陷的话而诛杀了优秀的将领,魏君相信浅言而驱逐了贤能的守官,这都是偏听不明察,丧失人才造成的祸患啊。臣等私下痛伤王尊洁身自修,厉行节俭一心为公,指刺事情不忌惮将相,诛杀恶人不避开豪强,诛杀不法的强盗,解除国家的忧患,功绩显著贡献卓越,威信不败,确实是国家得力的官吏,勇于退敌的大臣,现在一旦无辜受制于仇人之手,被诋毁欺诈的奏文损伤,在上不能因功除罪,下不能蒙受公卿的听讼,单单包庇了仇人的偏邪的进奏,遭受共工般的恶运。无法陈述冤情。王尊因京师颓败?昆乱,群盗并起而选贤被征用,从平民任为卿士,贼乱已经清除了,豪强狡诈的人都得到了惩处,就马上因为奸人弄巧而被罢免。同一个王尊,三年之间。一会儿是贤官,一会儿是佞臣,难道不是很奇怪吗!孔子说: ‘喜爱他就让他活着,厌恶他就让他死,这很糊涂啊。’‘妄加的诬陷不能得逞,可以称得上圣明了。,希望能把奏文下达给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评定王尊素曰的品行。作为人臣而伤害阴阳,是犯了死罪的;假报安定实际逃避,也是该受极刑的。果真如御史所奏报的那样,王尊就应当受观阙之诛,放逐到无人的地方,不祇是免官而已。那任命推举王尊的人,应当获选举不贤的罪名,不可以衹是到此为止。即使不如奏章所写,而是修饰文辞加深诬言以控告无罪的人,也应该有所诛杀,以惩戒诬陷之口,杜绝欺诈之路。希望圣明的君主详察,以使黑白分明。”奏章进上,天子又任王尊为徐州刺史,升任束郡太守。
过丁很久,黄河水暴涨,淹没了瓠子金堤,老弱的人都逃走了,害怕河水溃决造成伤害。王尊亲自带领官民,投沉白马,祭祀水神河伯。王尊亲手拿着圭璧,让巫师占卜祝告,请求以自己的身体填补金堤,于是留住下来,建草屋居住在堤上。官民数千万人争相叩头阻止王尊,王尊始终不肯离开。等到水大堤坏,官民都逃走了,衹有一个主簿在王尊身旁哭泣,站着不动。而水波稍稍退却回还。官民盛赞王尊勇敢的节操,白马的三老朱英等上报了他的事迹。派有司考察,都是实情。于是韶令御史:“束郡黄河水暴涨,毁坏金堤,衹差三尺没决口,百姓都惶恐逃走。太守身在河水要冲,面临咫尺之间的险地,不避危难,以安定人心,官民又返回参加劳作,使河水不泛滥成灾,朕很赞赏他。升王尊为中二千石,加赐黄金二十斤。”
过了几年,王尊死于任上,官民都很怀念他。王尊的儿子王伯也是京兆尹,因软弱不胜任而免官。
王章字仲卿,泰山钜平人。年轻时以文学为官,稍后升至谏大夫,在朝廷以敢于直言而出名。元帝初年,提升为左曹中郎将,与御史中丞陈咸很友好,一同诽谤中书令石显,被石显陷害,陈咸减免死罪受髡刑,王章免了官。成帝登位,征用王章为谏大夫,升任司隶校尉,大臣贵戚都很敬重畏惧他。王尊免官后,继任的不称职,王章被选为京兆尹。当时帝舅大将军王凤辅佐政事,王章虽是王凤推举的,却指责王凤专权,不亲附王凤。正巧太阳出现日食,王章进奏封事,被召见,说王凤不可任用,应该再选择忠诚贤能的大臣辅政。皇上开始接受了王章的建议,后来不忍心罢退王凤。王章因此被怀疑,于是被王凤陷害,得了大逆的罪名。这件事记载在《元后传》中。
当初,王章作为诸生在长安学习,衹有他一人和妻子住在一起。王章病重,没有被子,躺在牛衣中,哭着与妻子诀别。他的妻子生气地呵斥他说: “仲卿,京师在朝廷中的尊贵人有谁能超过你呢?现在被重病困住了,不自己勉励自己,却反而哭起来,真是浅陋啊!”
后来王章历任官职,等到做了京兆尹,想要上奏封事,妻子又制止他说: “人应当知足,难道不想想躺在牛衣中哭泣的时候吗?”王章说:“这不是女子应该知道的事。”奏书于是进上了,果然下了廷尉的牢狱,妻子和孩子都被拘捕了。王章的小女儿刚十二岁,晚上起来大哭道: “先前狱卒呼问囚犯,常到九个人,现在到八个就不呼了。我家父亲素来刚直,先死的必定是他。”第二天询问,王章果然死了。妻子和孩子都迁居合浦。
大将军王凤死后,他的弟弟成都侯商又做了大将军辅佐政事,禀明皇上,让王章的妻子和孩子回了故郡。他的家属都健在,采珍珠使产业达到了数百万,当时萧育为泰山太守,让他们全部赎回了原有的田宅。
王章做京兆尹两年,不以罪论刑而死,百姓认为冤屈而纪念他,号称三王。王骏自己有传,王骏就是王阳的儿子。
赞曰:自孝武帝设立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尹,而官民编成俗语说: “前有趟、张,后有三王。”然而刘向作《新序》衹写趟广汉、尹翁归、韩延寿,冯商续《史记》为王尊作传,扬雄作《法言》也称赞王尊。广汉明智善察,下人不能欺骗他,延寿严厉善良,所到之处能够移风易俗,但两人都揭发上级不被信任,因此失去性命毁掉功绩。翁归洁身自好一意奉公,是近世的表率。张敞精明强干,忠心进言,专治儒雅,刑罚必行,放松赦免有限度,条令明白,却受了轻浮惰怠的名声。王尊文武兼备,善于明察,谲诡不合常规,喜欢说大话。王章刚直守节,不度量轻重,因此被陷害遭刑杀,妻子孩子流散放逐,可怜啊!
赵广汉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属河间。少为郡吏、州从事,以廉洁通敏下士为名。举茂材,平准令。察廉为阳翟令。以治行尤异,迁京辅都尉,守京兆尹。会昭帝崩,而新丰杜建为京兆掾,护作平陵方上。建素豪侠,宾客为奸利,广汉闻之,先风告。建不改,于是收案致法。中贵人豪长者为请无不至,终无所听。宗族宾客谋欲篡取,广汉尽知其计议主名起居,使吏告曰:“若计如此,且并灭家。”令数吏将建弃市,莫敢近者。京师称之。
是时,昌邑王征即位,行淫乱,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共废王,尊立宣帝。广汉以与议定策,赐爵关内侯。迁颍川太守。郡大姓原、褚宗族横恣,宾客犯为盗贼,前二千石莫能禽制。广汉既至数月,诛原、褚首恶,郡中震栗。
先是,颍川豪杰大姓相与为婚姻,吏俗朋党。广汉患之,厉使其中可用者受记,出有案问,既得罪名,行法罚之,广汉故漏泄其语,令相怨咎。又教吏为缿筩,及得投书,削其主名,而托以为豪桀大姓子弟所言。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奸党散落,风俗大改。吏民相告讦,广汉得以为耳目,盗贼以故不发,发又辄得。一切治理,威名流闻,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闻广汉。
本始二年,汉发五将军击匈奴,征遣广汉以太守将兵,属蒲类将军赵充国。从军还,复用守京兆尹,满岁为真。
广汉为二千石,以和颜接士,其尉荐待遇吏,殷勤甚备。事推功善,归之于下,曰:“某掾卿所为,非二千石所及。”行之发于至诚。吏见者皆输写心腹,无所隐匿,咸愿为用。僵仆无所避。广汉聪明,皆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其或负者,辄先闻知,风谕不改,乃收捕之,无所逃,按之罪立具,即时伏辜。
广汉为人强力,天性精于吏职。见吏民,或夜不寝至旦。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钩距者,设欲知马贾,则先问狗,已问羊,又问牛,然后及马,参伍其贾,以类相准,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唯广汉至精能行之,他人效者莫能及。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请求铢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富人苏回为郎,二人劫之。有倾,广汉将吏到家,自立庭下,使长安丞龚奢叩堂户晓贼,曰:“京兆尹赵君谢两卿,无得杀质,此宿卫臣也。释质,束手,得善相遇,幸逢赦令,或时解脱。”二人惊愕,又素闻广汉名,即开户出,下堂叩头,广汉跪谢曰:“幸全活郎,甚厚!”送狱,敕吏谨遇,给酒肉。至冬当出死,豫为调棺,给敛葬具,告语之,皆曰:“死无所恨!”
广汉尝记召湖都亭长,湖都亭长西至界上,界上亭长戏曰:“至府,为我多谢问赵君。”亭长既至,广汉与语,问事毕,谓曰:“界上亭长寄声谢我,何以不为致问?”亭长叩头服实有之。广汉因曰:“还为吾谢界上亭长,勉思职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其发奸擿伏如神,皆此类也。
广汉奏请,令长安游徼狱吏秩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京兆政清,吏民称之不容口。长老传以为自汉兴治京兆者莫能及。左冯翊、右扶风皆治长安中,犯法者从迹喜过京兆界。广汉叹曰:“乱吾治者,常二辅也!诚令广汉得兼治之,直差易耳。”
初,大将军霍光秉政,广汉事光。及光薨后,广汉心知微指,发长安吏自将,与俱至光子博陆侯禹第,直突入其门,廋索私屠酤,椎破卢罂,斧斩其门关而去。时,光女为皇后,闻之,对帝涕泣。帝心善之,以召问广汉。广汉由是侵犯贵戚大臣。所居好用世吏子孙新进年少者,专厉强壮锋气,见事风生,无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计,莫为持难。广汉终以此败。
初,广汉客私酤酒长安市,丞相吏逐去,客疑男子苏贤言之,以语广汉。广汉使长安丞按贤,尉史禹故劾贤为骑士屯霸上,不诣屯所,乏军兴。贤父上书讼罪,告广汉,事下有司复治,禹坐要斩,请逮捕广汉。有诏即讯,辞服,会赦,贬秩一等。广汉疑其邑子荣畜教令,后以他法论杀畜。人上书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案验甚急。广汉使所亲信长安人为丞相府门卒,令微司丞相门内不法事。地节三年七月中,丞相傅婢有过,自绞死。广汉闻之,疑丞相夫人妒杀之府舍。而丞相奉斋酎入庙祠,广汉得此,使中郎赵奉寿风晓丞相,欲以胁之,毋令穷正己事。丞相不听,按验愈急。广汉欲告之。先问太史知星气者,言今年当有戮死大臣,广汉即上书告丞相罪。制曰:“下京兆尹治。”广汉知事迫切,遂自将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收奴婢十余人去,责以杀婢事。丞相魏相上书自陈:“妻实不杀婢。广汉数犯罪法不伏辜,以诈巧迫胁臣相,幸臣相宽不奏。愿下明使者治广汉所验臣相家事。”事下廷尉治,实丞相自以过谴笞傅婢,出至外弟乃死,不如广汉言。司直萧望之劾奏:“广汉摧辱大臣,欲以劫持奉公,逆节伤化,不道。”宣帝恶之。下广汉廷尉狱,又坐贼杀不辜,鞠狱故不以实,擅斥除骑士乏军兴数罪。天子可其奏。吏民守阙号泣者数万人,或言:“臣生无益县官,愿代赵京兆死,使得牧养小民。”广汉竟坐要斩。
广汉虽坐法诛,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强,小民得职。百姓追思,歌之至今。
尹翁归字子兄,河东平阳人也,徙杜陵。翁归少孤,与季父居。为狱小吏,晓习文法。喜击剑,人莫能当。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诸霍在平阳,奴客持刀兵入市斗变,吏不能禁,及翁归为市吏,莫敢犯者。公廉不受馈,百贾畏之。
后去吏居家。会田延年为河东太守,行县至平阳,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亲临见,令有文者东,有武者西。阅数十人,次到翁归,独伏不肯起,对曰:“翁归文武兼备,唯所施设。”功曹以为此吏倨敖不逊,延年曰“何伤?”遂召上辞问,甚奇其对,除补卒史,便从归府。案事发奸,穷竟事情,延年大重之,自以能不及翁归,徙署督邮。河东二十八县,分为两部,闳孺部汾北,翁归部汾南。所举应法,得其罪辜,属县长吏虽中伤,莫有怨者。举廉为缑氏尉,历守郡中,所居治理,迁补都内令,举廉为弘农都尉。
征拜东海太守,过辞廷尉于定国。定国家在东海,欲属托邑子两人,令坐后堂待见。定国与翁归语终日,不敢见其邑子。既去,定国乃谓邑子曰:“此贤将,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
翁归治东海明察,郡中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县县各有记籍。自听其政,有急名则少缓之,吏民小解,辄披籍。县县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于死。收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东海大豪郯许仲孙为奸猾,乱吏治,郡中苦之。二千石欲捕者,辄以力势变诈自解,终莫能制。翁归至,论弃仲孙市,一郡怖栗,莫敢犯禁。东海大治。
以高第入守右扶风,满岁为真。选用廉平疾奸吏以为右职,接待以礼,好恶与同之;其负翁归,罚亦必行。治如在东海故迹,奸邪罪名亦县县有名籍。盗贼发其比伍中,翁归辄召其县长吏,晓告以奸黠主名,教使用类推迹盗贼所过抵,类常如翁归言,无有遗脱。缓于小弱,急于豪强。豪强有论罪,输掌畜官,使斫莝,责以员程,不得取代。不中程,辄笞督,极者至以鈇自刭而死。京师畏其威严,扶风大治,盗贼课常为三辅最。
翁归为政虽任刑,其在公卿之间清洁自守,语不及私,然温良谦退,不以行能骄人,甚得名誉于朝廷。视事数岁,元康四年病卒。家无余财,天子贤之,制诏御史:“朕夙兴夜寐,以求贤为右,不异亲疏近远,务在安民而已。扶风翁归廉平乡正,治民异等,早夭不遂,不得终其功业,朕甚怜之。其赐翁归子黄金百斤,以奉其祭祠。”
翁归三子皆为郡守。少子岑历位九卿,至后将军。而闳孺应至广陵相,有治名。由是世称田延年为知人。
韩延寿字长公,燕人也,徙杜陵。少为郡文学。父义为燕郎中。刺王之谋逆也,义谏而死,燕人闵之。是时,昭帝富于春秋,大将军霍光持政,征郡国贤良、文学,问以得失。时魏相以文学对策,以为“赏罚所以劝善禁恶,政之本也。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强谏,为王所杀。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光纳其言,因擢延寿为谏大夫,迁淮阳太守。治甚有名,徙颍川。
颍川多豪强,难治,国家常为选良二千石。先是,赵广汉为太守,患其俗多朋党,故构会吏民,令相告讦,一切以为聪明,颍川由是以为俗,民多怨仇。延寿欲更改之,教以礼让,恐百姓不从,乃历召郡中长老为乡里所信向者数十人,设酒具食,亲与相对,接以礼意,人人问以谣俗,民所疾苦,为陈和睦亲爱、销除怨咎之路。长老皆以为便,可施行,因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过法。延寿于是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俎豆,为吏民行丧嫁娶礼。百姓遵用其教,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弃之市道。数年,徙为东郡太守,黄霸代延寿居颍川,霸因其迹而大治。
延寿为吏,上礼义,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贤士,以礼待用,广谋议,纳谏争;举行丧让财,表孝弟有行;修治学官,春秋乡射,陈钟鼓管弦,盛升降揖让,及都试讲武,设斧铖旌旗,习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赋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会为大事,吏民敬畏趋乡之。又置正、五长,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闾里仟佰有非常,吏辄闻知,奸人莫敢入界。其始若烦,后吏无追捕之苦,民无箠楚之忧,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或欺负之者,延寿痛自刻责:“岂其负之,何以至此?”吏闻者自伤悔,其县尉至自刺死。及门下掾自刭,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延寿闻之,对掾史涕泣,遣吏医治视,厚复其家。
延寿尝出,临上车,骑吏一人后至,敕功曹议罚白。还至府门,门卒当车,愿有所言。延寿止车问之,卒曰:“《孝经》曰:‘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今旦明府早驾,久驻未出,骑吏父来至府门,不敢入。骑吏闻之,趋走出谒,适会明府登车。以敬父而见罚,得毋亏大化乎?”延寿举手舆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过。”归舍,召见门卒。卒本诸生,闻延寿贤,无因自达,故代卒,延寿遂待用之。其纳善听谏,皆此类也。在东郡三岁,令行禁止,断狱大减,为天下最。
入守左冯翊,满岁称职为真。岁余,不肯出行县。丞掾数白:“宜循行郡中,览观民俗,考长吏治迹。”延寿曰:“县皆有贤令长,督邮分明善恶于外,行县恐无所益,重为烦忧。”丞掾皆以为方春月,可一出劝耕桑。延寿不得已,行县至高陵,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延寿大伤之,曰:“幸得备位,为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既伤风化,重使贤长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耻,咎在冯翊,当先退。”是日,移病不听事,因入卧传舍,闭阁思过。一县莫知所为,令丞、啬夫、三老亦皆自系待罪。于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此两昆弟深自悔,皆自髡肉袒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延寿大喜,开阁延见,内酒肉与相对饮食,厉勉以意告乡部,有以表劝悔过从善之民。延寿乃起听事,劳谢令丞以下,引见尉荐。郡中歙然,莫不传相敕厉,不敢犯。延寿恩信周遍二十四县,莫复以辞讼自言者。推其至诚,吏民不忍欺绐。
延寿代萧望之为左冯翊,而望之迁御史大夫。侍谒者福为望之道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余万。望之与丞相丙吉议,吉以为更大赦,不须考。会御史当问东郡,望之因令并问之。延寿闻知,即部吏案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余万。廪牺吏掠治急,自引与望之为奸。延寿劾奏,移殿门禁止望之。望之自奏:“职在总领天下,闻事不敢不问,而为延寿所拘持。”上由是不直延寿,各令穷竟所考。望之卒无事实,而望之遣御史案东郡,具得其事。延寿在东郡时,试骑士,治饰兵车,画龙虎朱爵。延寿衣黄纨方领,驾四马,傅总,建幢棨,植羽葆,鼓车歌车,功曹引车,皆驾四马,载棨戟。五骑为伍,分左右部,军假司马、千人持幢旁毂。歌者先居射室,望见延寿车,噭啕楚歌。延寿坐射室,骑吏持戟夹陛列立,骑士从者带弓鞬罗后。令骑士兵车四面营陈,被甲鞮■居马上,抱弩负籣。又使骑士戏车弄马盗骖。延寿又取官铜物,候月蚀铸作刀剑钩镡,放效尚方事。及取官钱帛,私假徭使吏。及治饰车甲三百万以上。
于是望之劾奏延寿上僣不道,又自称:“前为延寿所奏,今复举延寿罪,众庶皆以臣怀不正之心,侵冤延寿。愿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议其罪。”事下公卿,皆以延寿前既无状,后复诬诉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天子恶之,延寿竟坐弃市。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车毂,争奏酒炙。延寿不忍距逆,人人为饮,计饮酒石余,使掾史分谢送者:“远苦吏民,延寿死无所根。”百姓莫不流涕。
延寿三子皆为郎吏。且死,属其子勿为吏,以己为戒。子皆以父言去官不仕。至孙威,乃复为吏至将军。威亦多恩信,能拊众,得士死力。威又坐奢亻朁诛,延寿之风类也。
张敞字子高,本河东平阳人也。祖父孺为上谷太守,徙茂陵。敞父福事孝武帝,官至光禄大夫。敞后随宣帝徙杜陵。敞本以乡有秩补太守卒史,察廉为甘泉仓长,稍迁太仆丞,杜延年甚奇之。会昌邑王征即位,动作不由法度,敞上书谏曰:“孝昭皇帝蚤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迎之日,唯恐属车之行迟。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后十余日王贺废,敞以切谏显名,擢为豫州刺史。以数上事有忠言,宣帝征敞为太中大夫,与于定国并平尚书事。以正违忤大将军霍光,而使主兵车出军省减用度,复出为函谷关都尉。宣帝初即位,废王贺在昌邑,上心惮之,徙敞为山阳太守。
久之,大将军霍光薨,宣帝始亲政事,封光兄孙山、云皆为列侯,以光子禹为大司马。顷之,山、云以过归第,霍氏诸婿亲属颇出补吏。敞闻之,上封事曰:“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大夫赵衰有功于晋,大夫田完有功于齐,皆畴其庸,延及子孙,终后田氏篡齐,赵氏分晋,季氏颛鲁。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讥世卿最甚。乃者大将军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亦不细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军二十岁,海内之命,断于掌握。方其隆时,感动天地,侵迫阴阳,月朓日蚀,昼冥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袄祥变怪,不可胜记,皆阴类盛长,臣下颛制之所生也。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宠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间者辅臣颛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林,时存问召见,以列侯为天子师。明诏以恩不听,群臣以义固争而后许,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今朝廷不闻直声,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者也。今两侯以出,人情不相远,以臣心度之,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计也,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直守远郡,其路无由。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书不能文也,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汤,萧相国荐淮阴累岁乃得通,况乎千里之外,因书文谕事指哉!唯陛下省察。”上甚善其计,然不征也。
久之,勃海、胶东盗贼并起,敞上书自请治之,曰:“臣闻忠孝之道,退家则尽心于亲,进宦则竭力于君。夫小国中君犹有奋不顾身之臣,况于明天子乎!今陛下游意于太平,劳精于政事,亹亹不舍昼夜。群臣有司宜各竭力致身。山阳郡户九万三千,口五十万以上,讫计盗贼未得者七十七人,它课诸事亦略如此。臣敞愚驽,既无以佐思虑,久处闲郡,身逸乐而忘国事,非忠孝之节也。伏闻胶东、勃海左右郡岁数不登,盗贼并起,至攻宫寺,篡囚徒,搜市朝,劫列侯。吏失纲纪,奸轨不禁。臣敞不敢爱身避死,唯明诏之所处,愿尽力摧挫其暴虐,存抚其孤弱。事即有业,所至郡条奏其所由废及所以兴之状。”书奏,天子征敞,拜胶东相,赐黄金三十斤。敞辞之官,自请治剧郡非赏罚无以劝善惩恶,吏追捕有功效者,愿得一切比三辅尤异。天子许之。
敞到胶东,明设购赏,开群盗令相捕斩除罪。吏追捕有功,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由是盗贼解散,传相捕斩。吏民歙然,国中遂平。
居顷之,王太后数出游猎,敞奏书谏曰:“臣闻秦王好淫声,叶阳后为不听郑、卫之乐;楚严好田猎,樊姬为不食鸟兽之肉。口非恶旨甘,耳非憎丝竹也,所以抑心意,绝耆欲者,将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礼,君母出门则乘辎軿,下堂则从傅母,进退则鸣玉佩,内饰则结绸缪。此言尊贵所以自敛制,不从恣之义也。今太后资质淑美,慈爱宽仁,诸侯莫不闻,而少以田猎纵欲为名,于以上闻,亦未宜也。唯观览于往古,全行乎来今,令后姬得有所法则,下臣有所称诵,臣敞幸甚!”书奏,太后止不复出。
是时,颍川太守黄霸以治行第一入守京兆尹。霸视事数月,不称,罢归颖川。于是制诏御史:“其以胶东相敞守京兆尹。”自赵广汉诛后,比更守尹,如霸等数人,皆不称职。京师浸废,长安市偷盗尤多,百贾苦之。上以问敞,敞以为可禁。敞既视事,求问长安父老,偷盗酋长数人,居皆温厚,出从童骑,闾里以为长者。敞皆召见责问,因贳其罪,把其宿负,令致诸偷以自赎。偷长曰:“今一旦召诣府,恐诸偷惊骇,愿一切受署。”敞皆以为吏,遣归休。置酒,小偷悉来贺,且饮醉,偷长以赭污其衣裾。吏坐里闾阅出者,污赭辄收缚之,一日捕得数百人。穷治所犯,或一人百余发,尽行法罚。由是枹鼓稀鸣,市无偷盗,天子嘉之。
敞为人敏疾,赏罚分明,见恶辄取,时时越法纵舍,有足大者。其治京兆,略循赵广汉之迹。方略耳目,发伏禁奸,不如广汉,然敞本治《春秋》,以经术自辅,其政颇杂儒雅,往往表贤显善,不醇用诛罚,以此能自全,竟免于刑戮。
京兆典京师,长安中浩穰,于三辅尤为剧。郡国二千石以高弟入守,及为真,久者不过二三年,近者数月一岁,辄毁伤失名,以罪过罢。唯广汉及敞为久任职。敞为京兆,朝廷每有大议,引古今,处便宜,公卿皆服,天子数从之。然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备责也。然终不得大位。
敞与萧望之、于定国相善。始敞与定国俱以谏昌邑王超迁。定国为大夫平尚书事,敞出为刺史,时望之为大行丞。后望之先至御史大夫,定国后至丞相,敞终不过郡守。为京兆九岁,坐与光禄勋杨惲厚善,后惲坐大逆诛,公卿奏惲党友,不宜处位,等比皆免,而敞奏独寝不下。敞使贼捕掾絮舜有所案验。舜以敞劾奏当免,不肯为敞竟事,私归其家。人或谏舜,舜曰:“吾为是公尽力多矣,今五日京兆耳,安能复案事?”敞闻舜语,即部吏收舜系狱。是时,冬月未尽数日,案事吏昼夜验治舜,竟致其死事。舜当出死,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五日京兆竟何如?冬月已尽,延命乎?”乃弃舜市。会立春,行冤狱使者出,舜家载尸,并编敞教,自言使者。使者奏敞贼杀不辜。天子薄其罪,欲令敞得自便利,即先下敞前坐杨惲不宜处位奏,免为庶人。敞免奏既下,诣阙上印绶,便从阙下亡命。
数月,京师吏民解弛,枹鼓数起,而翼州部中有大贼。天子思敞功效,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敞身被重劾,及使者至,妻子家室皆泣惶惧,而敞独笑曰:“吾身亡命为民,郡吏当就捕,今使者来,此天子欲用我也。”即装随使者诣公车上书曰:“臣前幸得备位列卿,待罪京兆,坐杀贼捕掾絮舜。舜本臣敞素所厚吏,数蒙恩贷,以臣有章劾当免,受记考事,便归卧家,谓臣‘五日京兆’,背恩忘义,伤化薄俗。臣窃以舜无状,枉法以诛之。臣敞贼杀无辜,鞠狱故不直,虽伏明法,死无所恨。”天子引见敞,拜为冀州刺史。敞起亡命,复奉使典州。既到部,而广川王国群辈不道,贼连发,不得。敞以耳目发起贼主名区处,诛其渠帅。广川王姬昆弟及王同族宗室刘调等通行为之囊橐,吏逐捕穷窘,踪迹皆入王宫。敞自将郡国吏,车数百辆,围守王宫,搜索调等,果得之殿屋重轑中。敞傅吏皆捕格断头,县其头王宫门外。因劾奏广川王。天子不忍致法,削其户。敞居部岁余,冀州盗贼禁止。守太原太守,满岁为真,太原郡清。
顷之,宣帝崩。元帝初即位,待诏郑朋荐敞先帝名臣,宜傅辅皇太子。上以问前将军萧望之,望之以为敞能吏,任治烦乱,材轻,非师傅之器。天子使使者征敞,欲以为左冯翊。会病卒。敞所诛杀太原吏,吏家怨敞,随至杜陵刺杀敞中子璜。敞三子官皆至都尉。
初,敞为京兆尹,而敞弟武拜为梁相。是时,梁王骄贵,民多豪强,号为难治。敞问武:“欲何以治梁?”武敬惮兄,谦不肯言。敞使吏送至关,戒吏自问武。武应曰:“驭黠马者利其衔策,梁国大都,吏民凋敝,且当以柱后惠文弹治之耳。”秦时狱法吏冠柱后惠文,武意欲以刑法治梁。吏还道之,敞笑曰:“审如掾言,武必辨治梁矣。”武既到官,其治有迹,亦能吏也。
敞孙竦,王莽时至郡守,封侯,博学文雅过于敞,然政事不及也。竦死,敞无后。
王尊字子赣,涿郡高阳人也。少孤,归诸父,使牧羊泽中。尊窃学问,能史书。年十三,求为狱小吏。数岁,给事太守府,问诏书行事,尊无不对。太守奇之,除补书佐,署守属监狱。久之,尊称病去,事师郡文学官,治《尚书》、《论语》,略通大义。复召署守属治狱,为郡决曹史。数岁,以令举幽州刺史从事。而太守察尊廉,补辽西盐官长。数上书言便言事,事下丞相、御史。
初元中,举直言,迁虢令,转守槐里,兼行美阳令事。春正月,美阳女子告假子不孝,曰:“儿常以我为妻,妒笞我。”尊闻之,遣吏收捕验问,辞服。尊曰:“律无妻母之法,圣人所不忍书,此经所谓造狱者也。”尊于是出坐廷上,取不孝子悬磔著树,使骑吏五人张弓射杀之,吏民惊骇。
后上行幸雍,过虢,尊供张如法而办。以高弟擢为安定太守。到官,出教告属县曰:“令长丞尉奉法守城,为民父母,抑强扶弱,宣恩广泽,甚劳苦矣。太守以今日至府,愿诸君卿勉力正身以率下。故行贪鄙,能变更者与为治。明慎所职,毋以身试法。”又出教敕掾功曹“各自厎厉,助太守为治。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毋久妨贤。夫羽翮不修,则不可以致千里;闑内不理,无以整外。府丞悉署吏行能,分别白之。贤为上,毋以富。贾人百万,不足与计事。昔孔子治鲁,七日诛少正卯,今太守视事已一月矣,五月掾张辅怀虎狼之心,贪污不轨,一郡之钱尽入辅家,然适足以葬矣。今将辅送狱,直符吏诣阁下,从太守受其事。丞戒之戒之!相随入狱矣!”辅系狱数日死,尽得其狡猾不道,百万奸臧。威震郡中,盗贼分散,入傍郡界。豪强多诛伤伏辜者。坐残贼免。
起家,复为护羌将军转校尉,护送军粮委输。而羌人反,绝转道,兵数万围尊。尊以千余骑奔突羌贼。功未列上,坐擅离部署,会赦,免归家。
涿郡太守徐明荐尊不宜久在闾巷,上以尊为郿令,迁益州刺史。先是。琅邪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郲九折阪,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后以病去。及尊为刺史,至其阪,问吏曰:“此非王阳所畏道耶?”吏对曰:“是。”尊叱其驭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尊居部二岁,怀来徼外,蛮夷归附其威信。博士郑宽中使行风俗,举奏尊治状,迁为东平相。
是时,东平王以至亲骄奢不奉法度,傅相连坐。及尊视事,奉玺书至庭中,王未及出受诏,尊持玺书归舍,食已乃还。致诏后,竭见王,太傅在前说《相鼠》之诗。尊曰:“毋持布鼓过雷门!”王怒,起入后宫。尊亦直趋出就舍。先是,王数私出入,驱驰国中,与后姬家交通。尊到官。召敕厩长:“大王当从官属,鸣和鸾乃出,自今有令驾小车,叩头争之,言相教不得。”后尊朝王,王复延请登堂。尊谓王曰:“尊来为相,人皆吊尊也,以尊不容朝廷,故见使相王耳。天下皆言王勇,顾但负责,安能勇?如尊乃勇耳。”王变色视尊,意欲格杀之,即好谓尊曰:“愿观相君佩刀。”尊举掖,顾谓傍侍郎:“前引佩刀视王,王欲诬相拔刀向王邪?”王情得,又雅闻尊高名,大为尊屈,酌酒具食,相对极欢。太后徵史奏尊:“为相倨慢不臣,王血气未定,不能忍。愚诚恐母子俱死。今妾不得使王复见尊。陛下不留意,妾愿先自杀,不忍见王之失义也。”尊竟坐免为庶人。大将军王凤奏请尊补军中司马,擢为司隶校尉。
初,中书谒者令石显贵幸,专权为奸邪。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皆阿附畏事显,不敢言。久之,元帝崩,成帝初即位,显徙为中太仆,不复典权。衡、谭乃奏显旧恶,请免显等。尊于是劾奏:“丞相衡、御史大夫谭位三公,典五常九德,以总方略、一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为职。知中书谒者令显等专权擅势,大作威福,纵恣不制,无所畏忌,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也,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又正月行幸典台,临飨罢卫士,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衡南乡,赏等西乡。衡更为赏布东乡席,起立延赏坐,私语如食顷。衡知行临,百官共职,万众会聚,而设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为小惠于公门之下,动不中礼,乱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问行起居,还言:‘漏上十四刻行。’临到,衡安坐,不变色改容。无怵惕肃敬之心,骄慢不谨,皆不敬。”有诏勿治。于是衡惭惧,免冠谢罪,上丞相、侯印绶。天子以新即位,重伤大臣,乃下御史丞问状。劾奏尊:“妄诋欺非谤赦前事,猥历奏大臣,无正法,饰成小过,以涂污宰相,摧辱公卿,轻薄国家,奉使不敬。”有诏左迁尊为高陵令,数月,以病免。
会南山群盗傰宗等数百人为吏民害,拜故弘农太守傅刚为校尉,将迹射士千人逐捕,岁余不能禽。或说大将军凤:“贼数百人在毂下,发军击之不能得,难以视四夷。独选贤京兆尹乃可。”于是凤荐尊,往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旬月间盗贼清。迁光禄大夫,守京兆尹,后为真,凡三岁。坐遇使者无礼。司隶遣假佐放奉诏书白尊发吏捕人,放谓尊:“诏书所捕宜密。”尊曰:“治所公正,京兆善漏泄人事。”放曰:“所捕宜令发吏。”尊又曰:“诏书无京兆文,不当发吏。”及长安系者三月间千人以上。尊出行县,男子郭赐自言尊:“许仲家十余人共杀赐兄赏,公归舍。”吏不敢捕。尊行县还,上奏曰:“强不陵弱,各得其所,宽大之政行,和平之气通。”御史大夫中奏尊暴虐不改,外为大言,倨嫚姗上,威信日废,不宜备位九卿。尊坐免,吏民多称惜之。
湖三老公乘兴等上书讼尊治京兆功效日著:“往者南山盗贼阻山横行,剽劫良民,杀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门至以警戒。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师露众,旷日烦费,不能禽制。二卿坐黜,群盗浸强,吏气伤沮,流闻四方,为国家忧。当此之时,有能捕斩,不爱金爵重赏。关内侯宽中使问所征故司隶校尉王尊捕群盗方略,拜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尊尽节劳心,夙夜思职,卑体下士,厉奔北之吏,起沮伤之气,二旬之间,大党震怀,渠率效首。贼乱蠲除,民反农业,拊循贫弱,锄耘豪强。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万、城西萭章、剪张禁、酒赵放、杜陵杨章等皆通邪结党,挟养奸轨,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浸渔小民,为百姓豺狼。更数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讨,尊以正法案诛,皆伏其辜。奸邪销释,吏民说服。尊拨剧整乱,诛暴禁邪,皆前所稀有,名将所不及。虽拜为真,未有殊绝褒赏加于尊身。今御史大夫奏尊‘伤害阴阳,为国家忧,亦承用诏书之意,靖言庸违,象龚滔天’。原其所以,出御史丞杨辅,故为尊书佐,素行阴贼,恶口不信,好以刀笔陷人于法。辅常醉过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颊,兄子闳拔刀欲刭之。辅以故深怨疾毒,欲伤害尊。疑辅内怀怨恨,外依公事,建画为此议,傅致奏文,浸润加诬,以复私怨。昔白起为秦将,东破韩、魏,南拔郢都,应侯谮之,赐死杜邮;吴起为魏守西河,而秦、韩不敢犯,谗人间焉,斥逐奔楚。秦听浸润以诛良将,魏信谗言以逐贤守,此皆偏听不聪,失人之患也。臣等窃痛伤尊修身洁己,砥节首公,刺讥不惮将相,诛恶不避豪强,诛不制之贼,解国家之忧,功著职修,威信不废,诚国家爪牙之吏,折冲之臣,今一旦无辜制于仇人之手,伤于诋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蒙棘木之听,独掩怨仇之偏奏,被共工之大恶,无所陈怨诉罪。尊以京师废乱,群盗并兴,选贤征用,起家为卿,贼乱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废黜。一尊之身,三期之间,乍贤乍佞,岂不甚哉!孔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浸润之谮不行焉,可谓明矣。’愿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定尊素行。夫人臣而伤害阴阳,死诛之罪也;靖言庸违,放殛之刑也。审如御史章,尊乃当伏观阙之诛,放于无人之域,不得苟免。及任举尊者,当获选举之辜,不可但已。即不如章,饰文深诋以诉无罪,亦宜有诛,以惩谗贼之口,绝诈欺之路。唯明主参详,使白黑分别。”书奏,天子复以尊为徐州刺史,迁东郡太守。
久之,河水盛溢,泛浸瓠子金堤,老弱奔走,恐水大决为害。尊躬率吏民,投沉白马,祀水神河伯。尊亲执圭璧,使巫策祝,请以身填金堤,因止宿,庐居堤上。吏民数千万人争叩头救止尊,尊终不肯去。及水盛堤坏,吏民皆奔走。唯一主簿泣在尊旁,立不动。而水波稍却回还。吏民嘉壮尊之勇节,白马三老朱英等奏其状。下有司考,皆如言。于是制诏御史:“东郡河水盛长,毁坏金堤,未决三尺,百姓惶恐奔走。太守身当水冲,履咫尺之难,不避危殆,以安众心,吏民复还就作,水不为灾,朕甚嘉之。秩尊中二千石,加赐黄金二十斤。”
数岁,卒官,吏民纪之。尊子伯亦为京兆尹,坐耎弱不胜任免。
王章字仲卿,泰山巨平人也。少以文学为官,稍迁至谏大夫,在朝廷名敢直言。元帝初,擢为左曹中郎将,与御史中丞陈咸相善,共毁中书令石显,为显所陷,咸减死髡,章免官。成帝立,征章为谏大夫,迁司隶校尉,大臣贵戚敬惮之。王尊免后,代者不称职,章以选为京兆尹。时,帝舅大将军王凤辅政,章虽为凤所举,非凤专权,不亲附凤。会日有蚀之,章奏封事,召见,言凤不可任用,宜更选忠贤。上初纳受章言,后不忍退凤。章由是见疑,遂为凤所陷,罪至大逆。语在《元后传》。
初,章为诸生学长安,独与妻居。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决,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师尊贵在朝廷人谁逾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卬,乃反涕泣,何鄙也!”
后章任官,历位及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书遂上,果下廷尉狱,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号哭曰:“平生狱上呼囚,数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刚,先死者必君。”明日问之,章果死。妻子皆徙合浦。
大将军凤薨后,弟成都侯商复为大将军辅政,白上还章妻子故郡。其家属皆完具,采珠致产数百万。时,萧育为泰山太守,皆令赎还故田宅。
章为京兆二岁,死不以其罪,众庶冤纪之,号为三王。王骏自有传。骏即王阳子也。
赞曰:自孝武置左冯翊、右扶风、京兆尹,而吏民为之语曰:“前有赵、张,后有三王。”然刘向独序赵广汉、尹翁归、韩延寿,冯商传王尊,杨雄亦如之。广汉聪明,下不能欺,延寿厉善,所居移风,然皆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翁归抱公洁己,为近世表。张敞衎衎,履忠进言,缘饰儒雅,刑罚必行,纵赦有度,条教可观,然被轻惰之名。王尊文武自将,所在必发,谲诡不经,好为大言。王章刚直守节,不量轻重,以陷刑戮,妻子流迁,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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